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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邀你再見面(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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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清呈回到陌雨巷,坐下來,出了很久的神。

    他不願意去回想謝離深剛纔和自己說的那些話,那些字句不斷地在刺痛他,噁心他,令他感到極度的不舒服。

    理性地說,能喜歡上別人,這對賀予而言本身是一件值得慶幸的好事……至於自己是什麼滋味,有多難受,對謝清呈來說似乎都已不再那麼重要了。

    可是,那個人絕不應該是謝離深。

    謝清呈太清楚謝離深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他的目光瞥過牆面,看向牆壁上那些幾乎已經不可辨認的相框痕跡——二十多年前,這些地方曾經掛着很多照片,其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有謝離深的身影。

    謝清呈點了支菸,抽了一口,一邊輕輕地咳嗽,一邊隨着四散的青煙,朦朧了眼神,思緒回到了許多年前。

    ——

    謝清呈的爺爺曾經是個小買辦,換成現在的話來說,也就是翻譯。

    貧亂的那些年,買辦因多受僱於外企,所以生活會比普通老闆姓過的要好一些。他在工作中認識了一個資產階級大小姐,兩人相戀結婚。可是一個買辦,一個□□,在後來的拔/白/旗、十年動盪中會是什麼待遇,可想而知。

    謝家奶奶在七十年代不堪受辱,懸樑自盡了,爺爺則終身再未娶妻。待平反摘/帽之後,男人帶着妻子留下的兩個孩子,吃了很多苦,嘗試着做了很多事,慢慢地讓這個家重新煥發出了生機。

    他帶着的那兩個孩子,一個就是謝清呈的父親謝平,另一個則是謝平的親兄弟,謝清呈的大伯。

    兩個兒子成人了,遇上了這片土地最日新月異,包羅萬象的好時光,謝平想當警察,政/審雖遇坎坷,但最終居然也給通過了。

    而他的兄弟——謝清呈的大伯呢,則跟着老爺子去義市經商,雞毛換糖,生意做的越來越大,從前的“臭老/九”,慢慢變成了大家嘴裏的“謝老闆”。

    一家人日子蒸蒸日上,而奶奶的舊相一直被爺爺長情地擺在堂上,溫婉爾雅的大家閨秀從未白頭,桃花眸笑盈盈地,看着他們的日子過得紅火平順。謝大伯結了婚,謝平也結了婚……兒孫繞膝,當年的慘痛都已成了淡色的痂。

    直到,一個女人出現了。

    那個女人是謝平哥哥的情婦。

    要說謝大伯這個人,那和謝平是完全不一樣的,謝平當警察,思想很端正,娶了周木英之後夫妻恩愛,路邊的女人都懶得看一眼。謝大伯則是個商人,接觸到的誘惑太多了,拘束又少,慢慢地,大伯就開始經不住考驗了。

    他和那情婦暗地裏好了大半年,後來情婦忽然離開了,他也沒在意,反正生意場嘛,玩兒嘛,能有什麼真心?

    可他沒想到的是,又過了一年,老爺子生日大宴,闔家團圓,那情婦忽然登上門來,問他討分錢財,懷裏還抱着一個孩子,竟是他留下的種。

    這個孩子就是謝離深。

    謝大伯的妻子性情非常剛烈,甚至可以說是衝動,她是個愛恨都如烈火般的女人,家宴上受到這樣的侮辱和背叛,她又如何能忍?女人憤怒之下,竟於幾天後斬死了情婦,後又投案自首,爲了一個對不住她的男人,她把自己的人生都盡數毀了。

    這件事對謝家爺爺的打擊巨大,老爺子那一陣子身子骨本來就不太好,受了刺激,不久就支撐不住了。臨死之前,這個固執而正直的老人定下了遺囑,他的全部財產全部都由次子謝平繼承,未給長子半分。

    老頭兒撒手人寰後,謝大伯徹底變了。

    他老子氣他無情無義,背叛妻子,當兒子的則氣他老子恩斷義絕,胳膊肘往外拐。謝大伯酗酒,賭博,隔三差五就去找兄弟謝平的麻煩,回到出租房裏則對謝離深出手打罵,罵他是個“災星”。

    謝平看不下去,幾次想和自己大哥好好談一談,卻被他吐了一臉唾沫——

    “談?談什麼?你老婆孩子熱炕頭,佔着死老頭給你的房子和錢,活得滋潤瀟灑,我呢?你要真把我當兄弟,你把你房產分我一半啊!錢分我一半!”

    謝平恨鐵不成鋼:“我給你,你回頭就拿去賭,拿去嫖,我還得去抓你,你這樣子不改,別說一百萬,一千萬都給你花不了半年。”

    “放屁你!不想給你就直說!制服一穿還那麼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謝老二,你還想抓我?你睜大你狗眼看清楚!老子是你親哥!你小時候老子幫你扛了多少揍?你抓我?!虧你說得出口!”

    他自己罵還不算,還要把謝離深拽過來,指着謝平給謝離深看:“看到沒?啊?這就是你小伯!他們家的好日子,有一半錢都該是我們的!都怪你這個災星!你和你媽那個賤貨!害得老子一無所有!一無所有!!”

    他一邊說,一邊用力拍打着謝離深的臉,小孩子的臉迅速地被打腫了,眼淚不停地往下落……

    謝平連忙上前阻止:“你幹什麼?我們大人的事,你打孩子幹什麼?”

    “怎麼着?管你們家謝清呈去!老子的種還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人民公僕管真寬啊,太平洋警察啊你!你別再囉嗦我告訴你,再囉嗦我揍死他!”

    謝平沒辦法,最後只得走了。

    他走之前回頭看了眼謝離深,那麼小的孩子,眼神裏已滿是仇恨,只是不知那仇恨究竟是對誰的……

    或許是應了人在做天在看的那句老話,不久之後,謝大伯因爲酗酒賭博,回家路上發生了意外,他喝醉了,摔進了江裏,那時候是深夜,沒有人瞧見,直到第二天才被江上的黃沙船撞到——那時候謝大伯人都已經泡腫了,完全沒有了生氣。

    在一系列的手續過後,謝平將大哥留在世上的唯一的兒子帶了回來。

    “離深,以後你就把這兒當自己家。我們會照顧好你的。好嗎?”

    謝離深那時候還非常年幼,但眼神卻有着正常孩子根本不會有的成熟。

    他客客氣氣地對謝平和周木英說:“謝謝伯伯,謝謝伯母。”

    然後又轉過頭,看向謝清呈。

    他盯着謝清呈的時間比看誰都長。

    “……謝謝堂哥。”

    謝清呈從小就是個大直男,沒那麼靈敏的直覺,他根本沒注意到謝離深的眼神,很隨意地對謝離深點了點頭:“別怕,有什麼需要的你找我,咱們是一家人。”

    “……”謝離深笑了一下,“好的呀。”

    其實回過頭再看,謝離深對謝清呈的敵意,是從一開始就有的。

    而之後他們同在一個屋檐下相處,那種仇恨感不減反增,多少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爲謝清呈這人太遲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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