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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故人來(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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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清呈按着衛家的安排,在紐約那家療養院住了下來。

    衛冬恆像是怕他想不開忽然跑了似的,與其說是24小時監護,不如說是派人時時刻刻盯着他,確保他會好好地活着。

    其實衛冬恆大可不必那麼緊張,謝清呈既然答應了謝雪會配合治病,他就不會食言。儘管這具軀體對他自己而言已經沒有什麼用了,但只要漫長黑夜裏還需要一盞蠟燭,他就能繼續將自己的殘軀燒下去,直至成灰。

    治療日復一日地繼續,藥成把地往下吞。

    然而療效並不算太理想,謝清呈的精神已經垮了。一個人的身體就像容器,當容器已經碎裂,無法修補,那麼再多的湯藥灌進去,都是無濟於事的。

    唯一能讓謝清呈身上重現些活人氣的,就是替秦慈巖整理資料這件事。

    這似乎是他最後的精神支柱了。

    人在國外之後,國內的事便猶如前塵隔海,山遙水遠相差的不止是路程,還有時間。謝清呈的日子變得極度的無聊,乏味,甚至是消沉,他每天早上六點起來,仔細地整理和修復秦慈巖的筆記,然後去進行治療,治療結束後掛着點滴回來,繼續面對一桌子的數據……

    治療師讓他不要過度用眼,他就給自己定了很多計時器,每隔半小時休息一次眼睛,休息的時候他就會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大片大片的綠茵草地,人工湖泊。他的窗外有一棵不知名的樹,開的是淡粉色的細碎花朵,風一吹花就落了,飄在他的書桌上,書桌上除了書和筆之外,就只有那個破碎過的小火龍。

    “沒想到你喜歡這樣可愛的東西。”有個護士嘗試着和他聊天,“我可以拿起來看看嗎?”

    謝清呈合上書,安靜地看着她:“抱歉,這個請不要碰。”

    他是那麼的無趣又寡言,盲了的眼和沒有盲的眼都沉落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寂雪。

    來美幾個月了,他沒有露出過哪怕一次微笑。

    誠然,這段時間以來,他接受到的,也都不是什麼太好的消息。

    廣市軍警對曼德拉島的攻擊失敗了,傷亡慘重,段聞那邊有超出正常科技水平的武器,無論是熱武還是化學武器都非常先進。

    據生還的人描述,曼德拉島被改造成了一座處處都是陷阱的堡壘,它就像一頭浮在海面上的怪獸,張開腥臭的巨口,準備隨時吞沒膽敢靠近它的人類。

    沒過多久,滬州看守所內又傳來消息,衛容在供訊時因精神失常,肆意抖露與組織相關的重要信息,觸發了她體內植入的保密芯片,那芯片瞬間向她體內注射了毒素,衛容抽搐着口吐白沫,在短短十餘秒內就失去了意識,搶救無效身亡。

    她雖死得痛苦又醜陋,但到底還是得了便宜,畢竟她還沒有向社會,向被她害死的人公開謝罪,就已經斃於非命了。

    諸如此類的消息讓謝清呈眉目間的冷意越來越深重。

    他幾乎無時無刻不微皺着眉,就連睡着時也未曾舒展。

    來美三個月,行屍走肉,唯軀體獨活,魂已不知隨何人去,更兼憂慮打擊,眼眸失明……分明在人間,卻與地獄無異。

    而賀予呢,不知是不是太恨他,在最初那個摩天輪下作別的夢之後,謝清呈再也沒能夢見過他。

    .

    聖誕的時候,療養院終於答應讓謝清呈出門走一走。

    當然,暗中是一定有人跟着的,他們不敢讓衛家交代過來的人出事。

    謝清呈穿上黑色毛呢大衣,那衣服似乎比他的人還厚重。他走在鬧市街區,天空中飄着微雪,聖誕樹亮着彩燈,路上是成羣結隊的人們——夫妻、情侶、親子、一家數口……他們忙着節前採購,拎着大包小包地在街上走過,臉上洋溢着的是對謝清呈而言非常遙遠的燦笑。

    只有他獨自一人。

    他來到布魯克林區,那裏更是熱鬧——他終於到了這裏,秦慈巖年輕時曾經求學過的地方。

    老秦曾經和他形容過一家花店,說他除了去海洋館之外,最喜歡的就是那家花店。老秦和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笑眯眯的,帶着些老頭子的調皮,他說他讀書時,最欣賞那個花店裏的姑娘,豔麗的紅頭髮梳着兩條麻花辮,臉上長着一點可愛的小雀斑,常年愛穿一套寶藍色的連衣裙,外面繫着刺繡着花店logo的亞麻色白圍裙,姑娘在刷成孔雀綠色的店鋪外忙忙碌碌,看到他路過總會高嗓門地招呼他來買一束百合花。

    這家店是家族守着的小店,已經開了六十多年。

    謝清呈輕而易舉地就找到了那家店鋪,店主正在爲顧客預定的聖誕花束而忙碌不已——她在萬花叢裏,就像是老秦說的故事裏走出來的童話人物,依舊兩條粗麻花辮,寶藍裙,有雀斑,眼睛炯炯有神。

    只是已經老了。

    當年的小姑娘如今已是臉上生着皺紋的婆婆,只有眼睛裏的光沒舊去,依然滿載着活力與芳香。

    謝清呈在那一瞬間忽然很羨慕她。

    “先生,買花嗎?”

    “是啊。”謝清呈走進那佈置溫馨的花房,看着周圍,最後說,“要一束百合花。”

    婆婆拿金紅色的紙將花仔細包了起來,遞到了謝清呈手裏。他拿着花又坐上了出租,報了一個手機上的地址。

    一個小時後,他來到了城郊的一座白色小房子前,看了看報箱上的名牌,穿過了屋門前小樹籬圍着的花園,叩響了房門。

    門開了,裏面站着的是一個漂亮的混血小姑娘,睜着湛藍色的大眼睛望着他。然後秦容悲的丈夫從屋內走了出來——他和女兒來療養院看過謝清呈,都認得清楚人——他上前擁抱了謝清呈,接過了那束淡粉白的百合花。

    “她這些年沒有過得太痛苦。”生着壁爐的溫暖起居室內,秦容悲的丈夫端來了茶和點心,他打量着謝清呈越來越消瘦的臉,說,“但她的痛苦似乎都加在你身上了。謝生,來喫一點生薑餅乾好嗎?是我們自己烤的。”

    謝清呈謝過了,從印着小熊的餅乾盒裏拿了一塊慢慢地喫。

    “她活着的時候,做的餅乾比我好喫的多。”這男人提到自己的妻子時,神情非常的溫柔,“事實上,她做什麼事情都很優秀。雖然以前有許多人很討厭她,她做科研,就有人笑話她說實驗室不是女人該進的地方,女孩子就應該早點嫁人。她揭露過我們這裏一個慈善基金會的黑/幕,就有人說她居心叵測,另有所圖。她爲婦女和兒童奔走演講,有人質疑她作秀——就連她和我因爲愛情結婚,來到了這裏,還有瘋子說她是數典忘祖,怎麼學有成就結果嫁給我這個外國人了。但我是她的家人,我明白她這一生都做了些什麼,無論別人怎麼說,她都堅持了自己想要做的正確事情。所以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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