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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文個身(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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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什麼。”謝清呈洗完了手,抽了兩張面紙擦拭乾淨,淡淡瞥了賀予一眼。

    少年賀予就問:“謝醫生,你手腕上……”

    謝清呈眼神一暗,低頭注意到自己的衣袖卷得太高了,露出了手腕偏上的部位,於是立刻就想把袖子放下來。

    但賀予後半截話已經問出來了:“文的是什麼?”

    “……”謝清呈頓了幾秒,板着臉把袖釦鬆開,袖口扯平了,眉眼漠然,“此地長眠者,聲名水上書。”

    “爲什麼文這個?你喜歡墳墓?”

    謝清呈翻了他一個白眼,擡着手腕重新把袖釦扣端正:“我喜歡濟慈。”

    賀予那時候和謝清呈頂嘴還不多,雖然心裏想的是“你喜歡濟慈也不需要把他的墓誌銘文胳膊上”,但見謝清呈面有不虞之色,顯然懶得與他多廢話,於是也就沒再多問了。

    大概謝雪就喜歡他哥這種身上攜帶墓誌銘的詭異品味。

    少年這樣想着,當天晚上就去了學校附近的一家紋身店。

    笑容可掬的店主迎上來,抱着幾大本厚厚的圖冊給他看,他低着頭在滿頁神佛飛天,魍魎浮屠中尋了一會兒,打斷了店主口若懸河的推薦。

    “有墓誌銘嗎?”

    “最受歡迎的是這個飛龍文身,您看這指爪,這——啊?墓誌銘?”

    如此詭異的東西,紋身店當然沒有樣本,但店主見多了五湖四海的牛鬼蛇神,來文身的客人們提出過千奇百怪的要求,因此只在短暫的喫驚後,就熱情地推薦他:“墓誌銘沒有,小帥哥如果喜歡酷一點的文字的話,六字箴言挺火的。”

    賀予很斯文地笑笑:“那我自己找找吧。”

    他最後給了店主三行詩——

    Nothingofhimthatdothfade,

    Butdothsufferasea-change,

    Intosomethingrichandstrange.

    “這麼長可能會疼很久,而且還要多文幾行呢,要不然找個短一點的?”

    賀予說:“沒事,就要這個。”

    其實詩人的墓上還有更短的拉丁墓誌銘,但他想要的是和謝清呈一模一樣的,猶如手鍊般鎮在腕上的長句,所以他選擇了這一段墓碑上斫刻的詩歌。

    他的一切都不曾消失,

    只是沉沒在了變幻莫測的汪洋裏,

    化作了繁燦的珍奇。

    店主捲起賀予的衣袖,吃了一驚:“啊呀,你這兒好多疤呀!怎麼弄的呀帥哥,是不是學校裏有人欺負你?好像還都是刀疤?”

    賀予皺起眉:“有刀疤不能文嗎?”

    “可以,當然可以,要不我給你文這條最明顯的疤痕上,還可以蓋住……”

    “不用蓋住,我要文在手腕偏上面一點的地方。”賀予示意了一下,“就是這裏,麻煩你了。”

    詩句文好了,在少年的手腕上火辣辣地燒灼着,被細細撕裂的皮肉泛着紅,微傾的文字由特製的藥水滲入皮膚。

    賀予看了看,覺得很滿意,付了錢離開了小店。

    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對紋身的藥水過敏。

    一覺醒來,昏昏沉沉,不但手腕上的字跡紅腫模糊地看不太清,就連頭都因爲過敏反應而燒痛起來。

    偏偏那一天還是他那位倒黴弟弟的入學慶典日,賀繼威和呂芝書都在燕州陪着次子,這也就算了,呂芝書還打了七八個電話要賀予記得開電腦和弟弟視頻——

    “你一個當哥哥的,又一直是大家的榜樣,總要祝弟弟學業順利,對不對?”

    賀予的性格孤僻,很有尊嚴,什麼軟話弱話都是不願意說的,再加上他本身對父母的態度就很疏遠,自然不可能告訴呂芝書他病了。於是撐着身子起來抱了檯筆記本,蜷在沙發上,在約定的時間打開攝像頭,遮上完美無瑕的假面,非常得體地給視頻對面的人送去祝賀,然後……

    “啪”地一聲。

    通訊畫面還沒結束,一隻骨相秀長的手就從他身後探出來,不由分說地把他膝頭擱着的筆記本合上了。

    賀予吃了一驚,扭頭仰臉,看到沙發後面站着的謝清呈。

    謝清呈寬肩長腿撲克臉,垂着桃花眸,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病了就好好休息。”

    賀予:“我剛和他們說到一半。”

    謝清呈站在沙發後面,伸手摸了一下在沙發上扭頭望他的賀予的額頭。

    他的手微涼,觸在賀予滾燙的皮膚上說不出的清爽,賀予本能地就吸了口氣,下意識地眯着眼睛就往前貼,腦袋去輕輕拱着蹭謝清呈的手,舒服得一時也說不出接下來的話。

    “小鬼,你發燒了。”

    謝清呈摸完他額頭,俯身從盤坐在沙發上的賀予膝頭拿起了那薄薄的筆記本。

    賀予蹭了一半回過神來:“我的電腦……”

    謝清呈沒打算把電腦還給他,而是說:“這只是一個入學慶典而已,倒是你自己,怎麼突然發了這麼高的燒,都沒有和別人講一句。”

    “沒關係,這點小事,您不用管那麼多。”賀予又想去夠謝清呈手裏的筆記本。

    謝清呈把手上的東西拿的更高了:“你是我的病人,我不管你,還能指望誰管你。”

    “……”

    賀予隔着沙發靠背,攥着謝清呈的胳膊,瞪着他,幾次想開口反駁什麼,卻都找不到合適的話。

    兩人就這樣,一個坐着,一個站着,他伸手拽着他,他回頭看着他。黃昏的風吹拂着雪白紗簾,油畫似的厚重光芒從微敞的窗沿裏流照進來。

    也許是那個時候,生病又孤獨的男孩子太可憐了,謝清呈一向冷冽無情的眼神,竟多少有了幾分柔軟的錯覺。

    “賀予。”他說,“你活得太緊繃了,你不可能面面俱到,樣樣完美。”

    賀予:“謝醫生,您只是個醫生,這些事不用替我考慮,您把筆記本還給我吧,我得把事情做完。”

    兩人對峙着,最後謝清呈還是擡起筆記本電腦,輕輕敲了一下賀予的額角:“遵醫囑。”

    接着謝清呈的眼睛就一垂,無意間掃到了他袖角下隱約露出來的一小截皮膚。

    他皺眉:“你手怎麼回事?”

    賀予觸電似的,立刻撤了拉着謝清呈的手,想把自己的袖子扯好。

    但謝清呈已經先他一步反手攥住了賀予的胳膊,然後撩開了賀予的長袖——

    謝清呈:“……”

    賀予:“……”

    謝清呈:“你去文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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