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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音閣】本座孤寒(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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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燃的自白結束了。丹心殿裏一時無人出聲,俱是寂靜。

    孰對孰錯?孰是孰非?

    個人心中雖自有計較,卻也無法再說個絕對。

    墨燃沒有去看薛正雍一家的臉,他垂着睫毛,半晌道:“當年,我以爲自己就要死在火海里了。但是醒過來,卻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死生之巔。那個包打聽先生坐在我牀頭,見我醒來,就按住我的肩膀,告訴我——從今往後,我就是死生之巔的公子了。”

    他頓了頓,輕笑道:“是伯父的侄子。”

    丹心殿地上繡着杜若繁燦,墨燃望着那奼紫嫣紅開遍,神情淡然。

    “那個包打聽先生,怕沒有賞錢拿。所以當伯父從失火的醉玉樓把我救出來,焦急地問他,這個是不是他要找的孩子時,他點了頭。”墨燃道,“他這一點頭,就改換了我的命運。”

    玄鏡大師嘆息道:“阿彌陀佛,墨施主,你能心安嗎?這麼多年,你從未想過要與薛尊主坦白嗎?”

    “怎麼沒想過,剛醒來的那段日子,我很不安,很想坦白。”

    墨燃的目光有些朦朧,似乎望到了那隔世的歲月。

    “但是,聽到我醒了,伯父……就來看我,伯母親手給我煮了掛麪,我記得臥了三個荷包蛋,都是糖心的,還有滿滿的肉沫蓋在上面。她跟我說……怕我剛醒,不消化,切碎了才容易下嚥。薛蒙也過來,送了我一整盒的糕點。”

    緩緩闔眸。

    “我吃了那碗麪條,那些花糕。真話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他們這樣對我笑,待我好……我若是說,醉玉樓的火是我放的,我殺了你們的侄子,你們的弟妹……那會怎麼樣?”墨燃輕聲道,“我說不出口。這句話在喉嚨裏咽着,越到後面……我就越不知道該怎麼說。”

    玄鏡大師輕嘆:“唉……”

    “我知道墨念是個怎樣的人,他性子懶散做事輕浮,我初時不清楚伯父對他究竟有沒有太多瞭解,所以一舉一動便也盡力學着他。後來發現伯父不知道,我也就不再事事以他爲準。”墨燃說停了一會兒,緩聲繼續,“……說到底,我與墨念一家有深仇血債。但最後,我卻佔了他們的親人。”

    死生之巔諸人皆是怔忡茫然,不少與墨燃有過接觸的弟子或是長老都呆立着,心頭交集百感。薛正雍和王夫人則沒有說話,他們怔怔望着墨燃的身影。

    這個孩子,從少不更事到一代宗師,他們一路看着他長大。

    可現在卻告訴他們,這一切,從開始便是錯的。

    墨燃不是他們的侄子,更有甚者,他們之間甚至隔着人命,隔着血仇。

    該說什麼?

    該做什麼?

    薛正雍不知道,王夫人亦不清楚。

    他們沒有見過“墨念”,對於亡兄所有的虧欠與思慕,都寄託在了這個叫墨燃的孩子身上,他們不知道墨念是誰,卻摸過墨燃的頭髮,牽過墨燃的手,被墨燃喚了一聲又一聲的“伯父”,“伯母”。

    薛正雍心亂如麻。

    沉寂中,木煙離說道:“墨燃,你雖可憐,但罪行累累,不可輕饒。枚數下來,你知你犯了多少大孽?”

    墨燃素來不喜天音閣,他閉目不答。

    木煙離睥睨着他,聲如鍾罄,其音郎朗:“你濫殺凡人,縱火燒樓,騙取身份,謊冒公子——蛟山之上,你明知自己身上流着南宮家的血,卻冷眼旁觀,居心難測,孤月夜你大開殺戒,血濺廳堂——你所求究竟爲何?”

    “我再說一遍,孤月夜的人不是我殺的,是生死門開啓之後兩世交錯,那個人根本不是我。”

    “生死門是第一禁術,幾千年沒開了,你不覺得你的託詞太過荒謬?”木煙離冷冷道,“怕不是你身爲南宮後嗣,留有不甘,野心膨脹,想要設計顛覆上下修界?”

    “木閣主言辭太過。”姜曦聽到這裏,忍不住皺眉,“在我看來,墨燃沒有任何想要顛覆上下修界的動機,如果他要做這些事情,在蛟山隨意使些手段,恐怕十大門派便會損失慘重。這些地方疑點重重,未明晰前,慎言。”

    木煙離冷眼乜他:“姜掌門不必替他說話。哪怕他無意顛覆修真界,以他之前所造罪孽,也足以押至天音閣問審。”

    她言畢,擡了擡手,指揮身後隨扈:“將墨燃緝拿,帶走。”

    “等一下!”

    木煙離側目,看着薛正雍:“薛尊主有話要說?”

    薛正雍臉上青紅交加,他似乎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叫住木煙離,這麼多年來視墨燃爲己出,已成他的習慣。

    他無法坐視着讓天音閣就這樣帶人走。

    可是他又該說什麼呢?挽留嗎?

    薛正雍閉上眼睛,牙齒細密地打着顫,他只覺得冷,覺得心底空洞,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生生剜去了。

    他將臉埋入掌心,他從來精神矍鑠,這一刻卻驚現衰老與佝僂。

    “薛尊主是想與自己的侄子話別麼?”

    木煙離爲人刻薄,有意無意用了“侄子”二字,更讓薛正雍如風中之絮,觳觫顫抖。

    “我……”薛正雍喉頭喑啞,“燃兒……墨燃……”

    他甚至不知該如何稱呼他。

    墨燃卻不再讓他爲難,他閉了閉眼睛,走上前幾步,一言不發地朝着薛正雍跪拜磕落。

    三跪九叩。

    有人在嘀咕:“磨磨蹭蹭的,做些什麼。”

    “惺惺作態……”

    墨燃對此充耳不聞,大禮畢了,他起身,準備離開。

    然而就在此時,薛蒙卻忽地衝進了丹心殿,他龍城上滿是黑血,極爲震愕,他喊道:“外面——”

    “怎麼回事?”

    “外面有大批珍瓏棋子殺至,還有許多是蛟山儒風門的死士!!”

    衆人悚然!衝出殿去——只見死生之巔,百丈雲天外,無數修士騰空御劍,袍袖獵獵翻飛。這些人有一半身着制式統一的黑袍,戴覆面,另一半則鶴麾羽衣,帛帶遮目,正是儒風門英雄冢的屍羣。

    “這、這是怎麼回事?!”

    “這些屍體南宮駟不都已經沉下去了嗎?怎的又都冒了出來!是誰解開的禁制?”

    話方出口,心中卻已有答案。

    是誰解開的禁制,還有誰能解開南宮世家的禁制?

    不少出離憤怒的目光已向墨燃身上匯了過去。

    墨燃此時雖已知幕後黑手爲誰,但卻百口莫辯。更要命的是,他現在靈力盡失,根本不能阻止棋子進犯,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成百上千的死士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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