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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血山】爲人(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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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他,他該怎麼辦?

    重生。

    會想要讓那個人重生。

    墨燃看着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徐霜林,低聲說:“你根本沒有料到南宮柳會狠毒到直接殺死羅楓華,絕望之下,你乾脆將計就計,說戒指上的詛咒是羅楓華留下的,慫恿南宮柳在盛怒之下按儒風門的規矩,將羅楓華屍身投入血池,押至十八層地獄。”

    “瘋了嗎?”一旁的薛蒙愣住了,“既然要羅楓華復生,他肯定是珍重這個人的。那爲什麼要把他推入十八層地獄?”

    “因爲魂魄一入煉獄,就無法超生。”墨燃望着他,眼神裏竟有憐憫,“這樣羅楓華就不會立刻投胎,你可以研習重生之法,讓羅楓華回來。然後,建立一個理想之邦,一個由你爲神明的,公平公正的地方。”

    徐霜林:“……”

    幾許沉默,這個面目潰爛了大半的人倏地笑了,他盯着墨燃的臉:“墨宗師,我到今日才發現,你竟是個瘋子。”

    他頓了頓,用極輕的嗓音說:“因爲只有瘋子,才能懂我。”

    言畢,縱情大笑起來。

    那笑聲猶如羽翼斑禿的兀鷲,雖已垂垂老矣,卻還兇狠執着地盤踞在陡崖峭壁之上,到死都不會露出一星半點的軟弱。

    墨燃閉了閉眼睛,亦是輕聲對他說:“南宮絮,你聽着,重生之術這世上仍有人會,你若願意,我便會盡最大的努力,去懇求無悲寺的懷罪大師,還與你師尊性命。”

    “……”

    他攤開掌心,把那殘破的靈核遞還給了徐霜林:“但請你,告知我……”

    他猶如試圖捉住最後一根浮草,用以救命。

    他眉心蹙着,在衆人看不到的地方,眼裏竟透着一絲無助。

    “請你告訴我,一直在背後襄助你的人是誰。”墨燃說,“是誰告訴了你這樣邪門的重生之術?是誰教會了你珍瓏棋局?”

    記憶與前世重合。

    儒風門的滾滾烽煙裏,徐霜林擋在葉忘昔身前,死於亂刀之下。

    既然如此,前世的徐霜林到臨死之前,定然還不曾有一個具體的謀劃。但是這輩子,一切都不一樣了,徐霜林早早地在金成池佈下了玄機,設計了桃花源驚變、彩蝶鎮天裂,又在用活人祭祀的方法行不通之後,迅速改換手段,四處蒐集神武,最終將羅楓華從煉獄之中拽出。

    這樣的重生之法,定然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

    “你想知道?”徐霜林眼中閃着不無惡意的精光,“我這一身技藝,確有人授,但是,我偏不願意告訴你。”

    “你寧願到死,都做他的一枚棋子嗎?”

    “棋子?”徐霜林笑着,“你也想得太多了,他懂我,能明白我的心意,他與我是一樣的人。墨宗師,你死心吧,我是絕不會告訴你他是誰的。你們大費周章跑上蛟山,心滿意足將我逼上絕路,可那又怎樣。”

    “……”

    “最後天下依舊會大亂,硝煙四起,戰火紛爭。他依舊會把上修界、下修界夷爲平地,化歸焦土。而後,善人得償,惡人得報,能人居高,庸人爲奴。”徐霜林眼底的笑意越來越亮,“真是……再好不過的場面了。”

    薛蒙聞之大怒:“什麼善人得償惡人得報!什麼能人居高庸人爲奴!別人是善是惡,是能是庸,就由你上下嘴皮子一碰說了算?你外頭做成棋子的那些人……還有南宮長英……還有……還有……”

    他偷偷看了一眼楚晚寧的臉色,不由地放低了聲音:“還有南宮駟。”薛蒙顯得很不忿,很冤屈:“他們願意爲你操控嗎?他們就該死嗎?”

    “犧牲總是要的。”徐霜林淡淡看了他一眼,“薛公子,你到底還是太年輕了。”

    他神情裏透着一種懨懨,似乎並不是很願意與薛蒙這樣激烈性子的人多說話,他重新把頭轉向了墨燃。

    “落入你們手中,要殺要剮隨便吧。”他甚至是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說,“我的乾坤袋裏還有一枚凌遲果,你們要覺得不解恨,餵我喫下也無所謂。”

    他說着,冷冷嘲笑道:“反正,二十歲那一年,我早已被你們這些名門義士凌遲過了,不差再來這一回。”

    黃嘯月道:“誰凌遲過你了?張嘴說瞎話,簡直無恥!”

    但墨燃卻清楚徐霜林的意思。

    二十歲那一年的凌遲不在身體,而在魂靈。

    南宮絮也曾潛心習術,也曾心懷良善,也曾聽師尊叮囑,要做一世君子,仗劍誅邪。

    而那一場靈山大會,卻將他千刀萬剮。

    墨燃閉了閉眼睛,見徐霜林悽慘,也活不了太久了。或許是因爲他與自己的前生太像,即便有仇有怨,在這一刻,他竟也有些於心不忍,他說:“……羅楓華魂核仍在,你不若將那重生咒法再行施展,或許還能再見他一面。”

    “再行施展?”徐霜林笑了,他饒有興趣地看着自己手裏的靈核,又看着自己因爲靈力匱乏、正在迅速潰爛的皮肉,他懶洋洋道,“我就要死了。我死了,世上就沒有公平,他回來有什麼用?還不是受罪,受你們這些大門派的欺凌。”

    他說着,忽然眼色一沉,竟親手捏碎了那枚魂核,碎片扎進掌心裏,滿手鮮血。

    墨燃:“!”

    薛蒙:“你瘋了?!”

    衆人亦是茫然不知所以,有的目瞪口呆,有的面色灰敗,有的滿眼警覺,都盯着地上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男子。

    徐霜林誰也不理會,他望着羅楓華在這世上的最後一點痕跡,看着它徹底的灰飛煙滅,終於大笑着哭了起來,滿臉血淚縱橫,笑得可怖瘋癲。

    從今往後,誰也見不到誰,誰也恨不了誰,都成了土,成了灰,好極了,好極了。

    他慢慢起身,搖搖晃晃地在衆人的盯伺之下往前走,走到神武之陣前,那裏頭有一把武器,便是箜篌。

    他坐下,用枯焦腐爛的手指,撥動了幾下琴絃。

    珍瓏棋局的反噬越來越嚴重,他的七竅開始流血,手指也開始灼燒,最終整個人都被劫火吞沒,但他還是在火光中彈奏着。

    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快慰,有些放鬆,可那些快慰和放鬆很快都不再能看出來,他的皮肉在迅速地萎縮,蜷曲,乾癟。

    烈火欺天。

    徐霜林散漫的嗓音從大火中傳了出來,那聲音恬淡從容,依舊桀驁不馴,彷彿再大的痛楚也左右不了他,再近的死亡也脅迫不了他。

    “弱冠年華最是好,輕蹄快馬,看盡天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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