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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寧(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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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晚寧喫最後一個饅頭的時候,身後的門開了,墨燃捧着一堆東西走了進來,把那些東西都擱在了牀上。

    “師尊,你外袍裏有些沒拿出來的符紙零碎,我都給你放在這裏了。”

    他說完,就低着頭又走了出去。

    他實在是不好意思直接拿着錦囊去問楚晚寧,總覺得無論對方回些什麼,氣氛都會異常尷尬。更何況楚晚寧的臉皮那麼薄,自己的嘴又笨,萬一哪句話說錯了,讓他不高興了,那該如何是好。

    墨燃抿了抿嘴脣,黑眼睛裏頭閃着灼灼光芒,有些意亂,又很茫然。

    他忽然生出一絲令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的念頭——

    難道,楚晚寧……

    竟是喜歡着他的嗎?

    墨燃被自己這大膽的妄念驚着了,忙搖了搖頭,低聲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所謂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說的大抵就是如此。

    如果這隻錦囊屬於一個墨燃毫不在乎的人,比如某個女修,那墨燃瞧見了,定然心知肚明,瞬間就能確定對方懷着的心意。

    ——如果不喜歡,誰會揣着與另一個人的結髮錦囊,一揣就是那麼多年?

    事情原本是那麼簡單。

    可是一碰上楚晚寧,墨燃就亂了。人都是這樣,越是在意,就越是容易胡思亂想,變得很笨,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對方一個眼神,都能抓心撓肝地糾結半天,對方沉默不語,都能從那寂靜中,掘地三尺,小心翼翼地掘出停頓後頭藏着的含義。

    這樣一來,哪怕再簡單的事情,他會反覆琢磨,細嚼慢嚥,品出很多七拐八彎的滋味來。

    是不是自己弄錯了?

    是不是自己誤會了?

    是不是楚晚寧忘記丟掉了?

    這種用腳趾頭想都能給出否認的問題,他竟能憂心忡忡想個半天。他一邊怔忡地出神,一邊心不在焉地搓洗着桶裏的衣物。水越洗越冷,心卻越來越燙。

    墨燃忍不住擡頭,朝屋子那邊張望,糊着窗戶紙的回字形舊木窗子裏,透出熟金色的燭光,燭火搖曳,一暗一明,連帶着墨燃胸腔裏的那一株幼嫩新芽也柔軟地戰慄,拂動。

    如果楚晚寧真的喜歡他……

    明明曾經是那樣皮糙肉厚的踏仙帝君,卻只將這句話想了一半,臉就已紅了。

    墨燃覺得有點熱,也有點渴。

    那是水解不掉的渴,能撫平降去他燥熱的,只有屋子裏的那個人。只有那個人口中的甘甜,才能讓他得到莫大的撫慰,得到片刻安寧。只有那個人,那個他發了誓要珍惜,要守護,要敬重的男人。

    在想到“要敬重”的時候,墨燃熾烈的胸膛裏彷彿被潑了一杯水。以往他控制不住自己,對楚晚寧萌生出強烈的渴望時,他都會這般警醒自己,指責自己。

    但是今晚不一樣。

    今晚的那隻錦囊,像是給他心中的灼熱,生生添了一把浸滿松油的枯柴,助長了他的野心。

    要敬重。

    他不斷地對自己說,可是杯水車薪,往日總能澆滅的念頭,此刻卻咄咄逼人地燒上來,把澆來的冷水瞬間蒸騰成絲絲蒸汽,薰得眼中一片恍惚。

    於是墨燃震驚地發現,“要敬重”這個法咒,對自己,終於徹底地、完全地——

    失效了。

    屋子裏,楚晚寧最後一個饅頭下肚,想擦一擦手指,於是走到牀邊,從那堆雜物裏拿出海棠手帕。

    他嘆了口氣,心道自己這記性真是不好,洗衣服之前也不知道先把裏頭的東西都取出來,倒讓墨燃看了笑話,也不知道他……

    “嗯?”

    還未想完,忽然在一堆符紙的遮掩下,看到根纖細紅繩。

    楚晚寧心中咯噔,伸手想要去把紅繩牽出來看看,但手指頓在空中,竟是不敢往前,猶豫片刻,他收了手,探入衣襟,去摸自己最貼近心臟的位置。

    一摸之下,倏忽色變。

    他的合歡花錦囊,真的不在身上!

    楚晚寧臉色頓時變得極爲難看,僵了半晌,想起來了——那隻鬼司儀處得來的錦囊,他平日裏一直收在內襟,但薛正雍定的這件禮袍內衫的暗袋做的微微傾斜,錦囊柔滑,他怕一不小心就會弄掉,所以就收在了外衣的袋子裏。

    再仔細端詳那一堆雜物,他更是如遭雷殛,動彈不得。

    糖果之類的細小東西,都被擺在了最上頭,下面是符紙,唯有那一根紅線,欲蓋彌彰地藏在最底下,藏它的人好像漲紅着臉,連連擺手在說:“我沒看見,我什麼都沒有看見。”

    “……”

    半晌之後,楚晚寧屏着呼吸,懷着一線奢望,握住那根紅線線頭,將它從凌亂的符紙中抽出來。

    ……果然。

    錦囊的紅線動過了,和他習慣系的方式完全不同。

    饒是他再鎮定,白皙的臉頰還是迅速漲紅,耳根更是紅的像要滴出血來。他把紅線栓着的錦囊打開,裏面那兩段糾纏了多年的墨黑髮縷,就像在他隱祕盤繞了多年的心思,就這樣無遮無掩,落在了暖黃色的燭光裏,繞指柔間。

    墨燃看了他的錦囊!

    看完之後還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把錦囊埋在了雜物的最下面!

    這個認知讓楚晚寧的腦袋轟的一聲,血流洶涌,內心再是無法平靜,整張臉和燒紅了的炭火一般燙熱。

    該怎麼辦?

    墨燃是不是已經明白了自己深藏的心事?

    ……完了。

    墨燃喜歡的人是師明淨,若是知道自己對他竟有情意,肯定會嚇到他,他們兩人之間如今溫和柔軟的關係,會不會就此土崩瓦解——楚晚寧腦海中一片馬亂兵慌,手中緊緊攥着錦囊,半天才稍微冷靜。

    他希望墨燃不知道。

    賭上他多年來清心寡慾的好聲名,他希望墨燃什麼都沒有發覺——按說漫長的暗戀若有朝一日能被心愛的人知曉,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是一種解脫。但對於楚晚寧而言或許並非如此。

    他已經三十二歲了,早就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獨處。

    在墨燃師昧那種芳華吐露,意氣風發的年歲,楚晚寧都是一個人過來的,他沒有想過如今三十多了,還能有機會與摯愛常相伴。心跡表露無疑是一段戀情的初始,但也未嘗不會以失敗告終,鎩羽而歸。

    楚晚寧把錦囊重新收好,在屋子裏來回踱步,最終停在蒙塵的銅鏡前。

    他擡起眼皮,往裏面看了一眼,那鏡子許久沒用了,上頭布着一層厚灰,只能照一個大概的影子。於是他擡起手來,將鏡面擦拭,塵埃裏露出一張並不那麼完美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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