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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這是酷刑(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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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墨燃吉言,這天晚上,楚晚寧又做了一個夢,可惜並不是個好夢。

    夢裏,他回到了彩蝶鎮天裂那一年,只是與他補天裂的人,換做了師昧。

    鉛灰色的天空落着大雪,師昧支持不住,被鬼祟穿心,自盤龍柱上跌落,摔在蒼茫無盡的雪地裏。墨燃跑過來,抱起血流不止的師昧,跪在他腳邊,求他施以援手,救一救自己的徒弟。

    他也想救,可是雙生結界的作用下,他受了與師昧一般重的創傷,他蒼白着臉,一言不發,他只怕自己一出口,血就會嗆出來,周圍那些鬼魅就會一擁而上,將他們統統撕爲碎片。

    “師尊……求求你……求求你……”

    墨燃在哭,在不住地向他叩首。

    楚晚寧閉了閉眼睛,最終奪路而逃……

    師昧死了。

    墨燃再也沒有原諒他。

    他夢到死生之巔的奈何橋,正是倒春寒時,天下着雨,滿目春樹嫩芽被雨水潤澤,腳下的青石路漫長沒有盡頭,他撐着傘,獨自一個人走着。

    忽然,他看到橋對面遙遙行來另一個人,一襲黑衣,沒有掌傘,抱着一摞油皮紙裹着的書,朝他這個方向走過來。楚晚寧不由地慢下了腳步。

    那個人顯然也看到了他,但是那個人腳下的步伐沒有變緩,他只是擡起雨水裏被淋得溼漉漉的眼睫,毫無溫度地瞥了他一眼。

    楚晚寧想喚住他,想說:墨……

    墨燃沒有給他任何說話的機會,他抱着他的書,走在奈何橋的最左側,再多一寸就該翻到河水裏去了——只爲了離走在右側的師尊遠一點,再遠一點。

    他們走到橋的中段了。

    一個從前習慣撐傘的人,在雨裏走着,一個從前不習慣撐傘的人,也在雨裏走着。

    後來他們相錯而過。

    淋雨的人頭也不回地走遠了,而撐傘的人停下腳步,在原處立着。

    雨點淅淅瀝瀝地敲擊在傘面,楚晚寧站了很久,久到腿都有些僵麻,好像蜀中潮溼的寒氣都滲透到了骨縫裏。

    他忽然覺得很累,再也走不動了。

    夢境黑沉下去。

    又沉又冷。

    冷得像雨,沉得像再也邁不動的雙腿。

    睡夢中楚晚寧翻了個身,把自己的身子縮得很小,有什麼東西從眼角淌落,溼潤了枕頭。他恍惚知道這不過只是一場夢而已,但爲何會如此真實,真實到他能那樣清晰地感受到墨燃的恨意,墨燃的失望,墨燃的決絕。

    可是……只是這樣嗎?

    到這裏就結束了嗎?

    他不甘心,似乎是他的不甘讓周圍的光線又亮了起來。

    仍是在夢裏,距離師昧離世,已經過了很多個月了。

    墨燃的性子一天比一天陰沉,話也越來越少,不過所有的修行課,他還是會來,只是聽課,也不與楚晚寧多言。

    楚晚寧並沒有去解釋當初自己爲什麼沒有出手救回師明淨,墨燃的態度他看在眼裏,他知道事已至此,說什麼都已是無用。

    這天的修行課,墨燃依照吩咐,立在一顆松樹的最頂梢,鍛鍊靈力的彙集。

    可他不知因爲什麼緣由,忽然間體力不支,竟直挺挺地栽了下來,楚晚寧不及思索,掠過去扶抱住他,但匆忙之間他來不及施展任何法術,兩人重重地從樹梢跌落,摔在地上。

    所幸泥土很軟,還落着一層厚厚松針,他們都沒有摔傷,只是楚晚寧的手腕被尖利的樹枝劃破了,猙獰的一道口子,血往外淌着。

    墨燃看着他的傷口,然後這些月第一次擡起眼眸,不加掩藏地,來回打量着楚晚寧的臉龐。

    最後他說:“師尊,你流血了。”

    有些麻木的語氣,但說的,總算還是緩和的句子。

    “我的乾坤囊裏有藥膏和繃帶,處理一下吧。”

    他們坐在厚實的針葉林間,空氣裏瀰漫着松柏的清香,楚晚寧沒有吭聲,他看着墨燃低首,沉默地替自己纏繞繃帶,一圈又一圈。

    少年的睫毛在簌簌顫抖着,楚晚寧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有那麼一瞬,他忽然很想拾掇出足夠的勇氣,問一句:

    墨燃,你真的有那麼恨我嗎?

    但那時候的風太緩,陽光太暖,枝葉間還有鳥鳴蟲語,他受傷的手被墨燃靜靜握着,打理着繃帶,一切都是安寧的,是靜謐的。

    他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沒有去打破這張岑靜的畫卷。

    他忽然覺得答案並非那麼重要,重要的是在這場夢裏,在師昧故去之後,他的血,他的傷,居然多少還能換回墨燃的一點知覺,半寸和緩。

    第二天,楚晚寧醒來時,仍有那麼一瞬的恍惚。

    他躺在牀上,甚至能覺得自己的手臂隱隱作痛,又似乎殘有餘溫。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疲憊地揉了揉臉,不由覺得好笑。

    自己夢到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人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該不會是瞧見師昧如今俊俏的模樣,自己心生了些鬱悶,竟到夢中來發泄,居然能夢到師昧死了……

    真是好生荒謬。

    他穿衣起牀,洗漱扎發,很快地,也就把昨夜這場零零碎碎的夢給忘到腦後了。

    今天村長他們要打年糕。

    年糕在下修界是除夕必喫的食物,爲的是討個好彩頭。粳米麪和糯米麪在頭一天晚上就磨好了,然後需要女人和老人燒火熱竈,上鍋去蒸粉,這道工序頗費工夫,卻用不到年輕力壯的男人們搭手,因此楚晚寧起了遲了些,再慢吞吞走地過去,也沒關係。

    他到了那裏,看到偌大的曬場上支了個大鍋,半人高的木桶正隔水蒸着,不斷往外冒着滾滾熱氣,村長老婆站在個矮腳板凳上,時不時往裏面補米粉。幾個小童繞着火爐在跑跳打鬧,還時不時從火塘子裏拿鐵梭撥出一串兒烤花生,一根玉米棒子。

    令楚晚寧有些意外的是,墨燃起的依舊很早,正在幫着村長老婆看火,有個孩童嘻嘻哈哈地跑得急了,一個踉蹌栽倒在地,抽噎數聲,哇地大哭起來。

    “怎麼摔着了?”墨燃扶起她,拍了拍她身上的泥灰,說道,“有沒有哪裏磨破?”

    “手——”那小女孩一邊嚎啕,一邊舉起自己黑不溜秋的小黑手給墨燃看。

    墨燃就抱起她,帶她去水井邊,打了一桶清水給她洗手。那距離有些遠,楚晚寧沒有聽見他和那小孩子說了些什麼,但小傢伙噙着淚花,抽抽噎噎地,過了一會兒,就不再哭了,再過了一會兒,她破涕爲笑,仰着一張掛着鼻涕的小臉望着墨燃,開始和墨燃嘰嘰呱呱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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