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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小心地滑(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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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晚寧不問,薛正雍也沒有提。

    死生之巔的尊主喝的有些高了,頭暈腦脹的,講話也不利索。

    他忽然湊近了,盯着楚晚寧說:“玉衡,你不高興。”

    “沒有。”

    “你生氣了。”

    “沒有。”楚晚寧道。

    “是誰惹你不高興了呢?”

    楚晚寧:“……”

    問嗎?

    問一句,自己心裏會痛快很多,也許墨燃說的根本就不是今晚一定會回來,也許他說的是今晚儘量回來,只是薛正雍轉述的時候講錯了,或者是薛正雍記錯了……

    楚晚寧遙遙望了一眼門外,夜色濃深。

    宴將散了,席將冷。

    他出關的第一天,墨燃沒有趕回來。

    整個死生之巔的弟子都全乎了,連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甚至見都沒有見過的人都來了,唯獨差了他。

    差了他,筵席就是殘缺的。

    好多蟹粉獅子頭,桂花糖藕,梨花白香雪酒,都裝不滿。

    楚晚寧閉了閉眼,忽然聽得遠處,靠孟婆堂正門廳的地方,有弟子喧譁起來。

    “哎呀——!看!外頭那是什麼?”

    “天上那是什麼啊!”

    越來越多的人聚了過去,屋子裏的人都聽到了,那噼啪作響的熱鬧喧囂,那此起彼伏的春雷巨響。

    人們走出屋子,站在孟婆堂前的茵茵草地上仰頭看着,看那火樹銀花不夜天,星河碎成點點流螢,在空中恢宏盛開,蹁躚散落。

    “放煙花啦!”那些年輕的弟子喜笑顏開,一張張青春稚嫩的臉龐被明滅閃爍的火光照亮,眼底裏映着漫天碎星辰。

    “好漂亮,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大的花火,過年也沒瞧見過。”

    楚晚寧也慢吞吞地從堂裏踱出,他心情並不是太好,即便薛正雍備下了如此燦爛的煙火盛會,他雖感激,卻也依舊擺脫不了心口的沉悶。

    “咻——”

    一聲清銳的哨響穿雲透月。

    他淡淡擡起頭,金紅色的一束流光像離弦之箭,攝入長空。

    真好看。

    若是那個人也在……

    “怦!”

    那一點耀眼的星芒在升到與吳鉤齊平時,轟然炸開了,千萬朵晶瑩的金輝匯聚成流,於是銀河失色,月宮無光。

    煙花像一樹海棠吹落如雪,似萬頃江河粼粼翻波。楚晚寧在這樣流光璀璨的熱鬧中,緩緩合上眼眸。

    “弟子墨燃,恭祝師尊出關。”

    忽然間有人在他身後這樣說,字字清晰,字字如針。

    楚晚寧驀地微抖,像是芒刺在背,像是炭火在喉。他的心跳失了速,血液信馬由繮,他呼吸不來,猛然回首——

    身後站着幾個剛從孟婆堂走出來的弟子,都驚訝地瞧着天穹,有人這樣念道。

    漸漸的,唸的人不再是一個了。

    所有人都覺得新鮮,那些小弟子,男的女的,一個人站着的,三五成羣的,都瞧着輝煌的夜幕,念出這個句子。

    弟子墨燃。

    恭祝師尊出關。

    一聲聲溫柔猶如潮汐,猶如夢裏的囈語,一句句堅決猶如磐石,猶如千鈞的山嶽。楚晚寧猛地擡頭,夜空中花火因着靈力而流淌,閃爍着,以那樣燦爛龐大陣勢,組成這個句子。

    那花火凝成恐怕數百里外都能瞧見的盛大江潮,那五光十色的星辰像隔着萬嶽千山,隔着前塵往事,從未央長夜裏向他奔來,那個人的喜悅悲傷,思念愧疚,也在這未央長夜裏向他奔來。

    他覺得自己忽然成了海中的浮木,海水是他在陰曹地府、在鬼王殿前,墨燃忽然抱住他時的那雙眼,溫情的,熾熱的,決絕的。

    他無處可逃。

    周圍都是那個人的呢喃,那個人的歡笑,那個人的深情。

    楚晚寧不想去管那是什麼樣的深情,師徒的,還是別的什麼。

    只要有情就足夠了。

    墨燃還是沒有來得及,在晚宴散前回來。

    哪怕披星戴月,哪怕馬不停蹄,也還是關山路遠。

    所幸背囊裏還有璇璣長老做的傳訊煙火,怕他在外有恙,應急用的,巧奪天工,可凝靈力寫字於紙上,放入軸中點燃,而後就能將所寫字句放成浩大的煙花,縱使相隔尚遠,死生之巔亦能瞧見。

    此煙火價有千金,極爲難制,但墨燃渾不在意,只求他的師尊不要生氣。

    哪怕隔着千山萬水,哪怕歲月淹及。

    他也要楚晚寧聽到這句話。

    “弟子墨燃,恭祝師尊出關。”

    兩個時辰後,酒宴散去。回到紅蓮水榭時,夜已深了。

    楚晚寧身上有酒味,覺得不舒服,想洗個澡,但是天已轉涼,紅蓮水榭的蓮池太冷了,昨天洗了一次,差點沒凍壞身子。他想了想,回屋拿了幾件換洗衣服,一隻木盆,往妙音池走去。

    妙音池是全派共用的澡堂子,他只有在剛剛來到死生之巔的頭幾個月,纔在這裏頭洗過澡。

    這時候已經很晚了,沒幾個人會在裏頭沐浴。楚晚寧擡起手,掀了細葛浴簾子走進去。死生之巔許多地方都改建過了,妙音池卻沒變,四周圍着黛瓦高牆,踏進大門,先要經過一道紗幔飄浮的迴廊,走到盡頭,看到六級刷着桐油清漆的細窄木階。

    所有去洗澡的人都會在走下木階前脫去鞋襪,因此只消在這裏看一眼,就知道池子裏有多少人正泡着。

    楚晚寧脫鞋除襪的時候也留心了一下,發現這裏只孤零零擺了一雙靴子,靴子挺大的,有些髒了,但被很整齊地擺在了角落,沒有因爲場子空就隨意亂丟。

    楚晚寧心道,是誰?這麼晚了還來洗澡……

    但他也沒多想,抱着他的小木盆就赤着足走下臺階,拂開擋在走道盡頭的最後一重幔帳,下到院子裏。

    庭院中水霧瀰漫,雲蒸霞蔚,這裏有一個巨大的溫泉池子,依地勢起伏,造出一簾極寬的飛瀑,發出隆隆悶響。朦朧熱氣、氤氳白煙自池中舒展柔嫩腰肢,翩然升至空中,散入每個角落,每寸罅隙。

    因爲霧氣太重了,其實在這裏一切都是模糊的,人和人要離得很近,才能瞧清對方的臉。

    楚晚寧踩着光滑的雨花石小徑,穿過重疊繁重的夭桃,來到最近的一個入浴口。那裏陳設着青石鑿成的矮架,是專門用來放換洗物品的。他把小木盆和袍子都擱在了上頭,而後脫去衣服,緩緩走入池中。

    真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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