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萬壽節。
今年的萬壽節不如往年更熱鬧。
前些日子南郡各地遭受天災，死傷無數。如今雖已經都過去了，但墨宗然特意下令，今年的萬壽節不得大肆操辦。
甚至在萬壽節前幾日，他還帶領墨曄親自去了一趟清遠寺。
爲亡靈禱告，祈福。
雖各國都有來使，但墨宗然興致卻不怎麼高昂。
歌舞之間，大臣們把酒言歡，觥籌交錯。
雲綰寧擡頭看向上座的墨宗然，只見他耷拉着眉眼，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她湊近墨曄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墨曄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接着點了點頭。
趙氏早已離京，如今後宮也沒有皇后一說。
德妃坐在墨宗然身邊，懷中抱着滿滿，手邊坐着圓寶。這會子她一心撲在一雙乖孫身上，哪有心思關心墨宗然的情緒如何？
片刻後，墨宗然站起身來，“智柏，朕出去透透氣。”
“去吧去吧！”
德妃頭也沒擡，反倒像是趕蒼蠅似的。
墨宗然：“……”
好氣哦！
有圓寶和滿滿在身邊時，智柏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給他！
換做是從前，他開口說出去走走，智柏一定會陪着他出去散散心，透透氣！
哪知今日，她竟是不願多看他一眼？！
墨宗然心下鬱悶極了。
原本心情就不怎麼好，這下心裏更是堵得厲害！
“朕當真出去了？”
他又試探着喊了一聲。
“快去吧！”
智柏姐仍是沒有擡頭，是看着滿滿笑着對圓寶說道，“圓寶，你看滿丫頭都在長牙了！眼下活像是個沒牙齒的小老太太似的！”
墨宗然泄了氣。
他揹着手，輕哼一聲出去了。
見狀，雲綰寧也立刻放下筷子，拔腿跟了出來。
剛出門，墨宗然便察覺到有人在身後。
“出來吧。”
他揹着手回頭瞪了雲綰寧一眼，“鬼鬼祟祟！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是個賊呢！”
“父皇英明！”
雲綰寧笑着拍馬屁。
不知道的人以爲她是個賊。
但墨宗然知道啊！
所以她要拍馬屁。
“父皇。”
雲綰寧像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後，“今兒是萬壽節，是父皇壽誕。這麼多人爲您賀壽呢！怎的兒媳瞧着，父皇一點也不開心呢？”
“開心？朕又老一歲了，有什麼好開心的？”
墨宗然慢吞吞的在前面走着。
雲綰寧老老實實在後面跟着。
“朕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每過一年，每長一歲，便是朝着皇陵又更近一步。”
他語氣幽幽，聽着多了幾分消極，“你說，如此情況，朕還如何開心？”
墨宗然向來不是會因爲這種事煩心的人。
他從前還說過，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不可過度操心，省得老的快還給自己找不自在呢！
今晚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他根本就不是爲了這件事煩心。
讓他說出這番話，是另有原因纔是！
“父皇萬歲！這才過了幾十年呢，還有九千多年呢！怎的就朝着皇陵更近一步了？在兒媳看來，父皇這是庸人自擾了！”
雲綰寧道，“要說庸人，我們纔是庸人，父皇乃是天子！”
“所以，壓根兒不必爲了這些事兒煩心！”
被她這麼一插科打諢，墨宗然的心情倒也好轉不少。
他笑着看了她一眼，“你這丫頭！說吧！這般討朕歡心，可又是有什麼壞心思了？”
“父皇，瞧您這話說的！兒媳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怎就成了有什麼壞心思了呢？”
雲綰寧輕輕挑眉，“今晚月色正好，不如兒媳陪父皇轉悠轉悠，散散心？”
“也好！”
墨宗然點了點頭。
他正愁今晚心情不佳，需要有人陪着說說話，排解一下心中鬱悶呢！
智柏不搭理他，好在還有個懂事的兒媳婦！
於是，雲綰寧便有意無意的領着墨宗然，走到了墨悠悠的長樂宮附近……
“父皇，前面便是五姐姐的長樂宮了！”
她站定，看着墨宗然眼神複雜，“父皇，要不進去坐坐？”
墨宗然一雙眉擰得更緊了！
“你這丫頭！”
他忍不住低低地訓了雲綰寧一句，“朕是想四處走走散散心，而不是給心裏添堵！你帶朕來這種地方做什麼？”
自打墨悠悠“離世”後，他便再也沒有靠近長樂宮一步！
不管怎麼說，墨悠悠也是他的女兒啊！
在經歷了幾次三番的白髮人送黑髮人之後，墨宗然早已不是從前那個冷麪無情的帝王了！
如今的他，不過是一位尋常的、年邁的老父親罷了！
看着前面漆黑一片的宮殿，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今兒好歹是朕的壽誕！你領着朕走到這種地方，不是讓朕觸景生情麼？”
說罷，墨宗然便轉身準備離開。
“先是老大，後是老五。”
他嘴裏絮絮叨叨，轉身離開的動作也很是遲緩。
前兩年，墨宗然還挺直了腰背，身影挺拔呢。
可僅僅兩年不到，他的腰背便在不知不覺中駝了不少。
看着他動作遲緩，從他的背影中，雲綰寧更看出了幾分年老的蒼涼之感……
她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只聽墨宗然還在低聲說道，“老大野心重，卻又沒有那個能力！若他老老實實，朕未嘗不會讓他能一生安穩，做個富貴王爺。”
墨回延雖是趙氏所出，卻也是墨宗然的親生兒子。
他原本對他還抱有幾分期望。
但在墨回延對親兄弟下死手時，墨宗然便已經容不下他了！
皇家親情涼薄，皇室本就無情。
若不除掉墨回延，只怕整個皇室都要葬送在他手中！
但不管怎麼說，墨回延是他兒子！
還有墨悠悠——這個打小就被他忽略，異常乖巧懂事，最後卻喪命於尹子耀手中的女兒！
越是上了年紀，墨宗然便越是會日日想到這些事。
去歲他的壽誕，好歹墨回延和墨悠悠兄妹還在。
他雖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卻也算家庭圓滿。
可如今……
如此想着，墨宗然心下一陣悲涼，只覺得眼眶也開始泛酸了。
聽出他聲音中的哽咽，雲綰寧也忍不住鼻尖一酸。
“父皇！”
她突然喊道，“你轉身，兒媳還有一份神祕大禮要送給您呢！”
“神祕大禮？壽誕禮物你和老七不是已經送過了麼？”
墨宗然不疑有他，還是緩緩轉過了身。
哪知剛轉過身看到眼前的情形，他頓時嘴脣一顫，“綰寧啊，這，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