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砰!
絢麗的煙火再次衝上天空,五彩繽紛的爆開。
但這樣的絢爛,只是轉瞬即逝。除了那煙火味兒之外,既不曾點燃夜空,也不曾喚醒夜色下的宮宇。
~
王八恥靜靜的坐在牀邊,渾濁的雙眼無神的看着那些此起彼伏的煙火。屋裏沒有電燈,只有遠處的光火,照亮着他那鬆弛的老臉。
“爹....”
王振端着一碗湯圓進來,放在桌上笑道,“喫湯圓了!”
“昨兒不是吃了嗎?”王八恥頭也不回,繼續看着外頭的夜空。
“這是宮裏賞的!”王振低聲道,“今兒太子爺大婚了...萬歲爺恩典,宮裏的奴婢們都加餐。所以宮裏尚膳監那邊,特意給您送了的核桃仁玫瑰白糖餡的湯圓...”
“太子爺大婚了...”
王八恥唸叨幾聲,“咳咳....太子爺大婚了呀....”
“爹,您趁熱,兒子剛纔嚐了一個,這湯圓可比外頭的好喫多了!”
“傻孩子,宮裏哪有不好喫的東西....”
王八恥苦笑半聲,“那是宮裏呀,主子們喫膩的東西,都是天底下最好的東西.....”
就這時,外邊忽然傳來腳步。
緊接着一個小太監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王公公,有您的禮...”
“什麼禮呀?”王振狐疑的打開門。
推開門,卻見是個小太監拎着兩個筐。
“王公公,宮裏給您的禮,小金橘鳳尾橘漳州橘橄欖各一樣....另外還有公鴨腰子一副,說給您留着燉湯喝...”
王振不禁啞然,這禮可不輕呀!
王八恥雖說在名義上是發配到孝陵當雜役的,但這孝陵上下沒人真把他當雜役使喚。
不但半點活沒有,還和守陵的領班太監一樣,住着單獨的小院兒,喫着單獨的伙食。還可以託人,每天去周圍的鄉村採買自己想喫的。除了沒有自由之外,日子比民間的地主都舒坦。
而孝陵中這些太監們,也因爲王八恥曾經的身份,對他更是十分客氣恭敬。
但再客氣,也沒有這麼客氣的!
剛拿起調羹的王八恥納悶道,“誰給咱家送禮?”
那小太監躬身道,“回您的話,是樸總管來了,正在各處發賞呢!是他老人家讓小的給您送來的!”
~
是樸無用來了!
王家爺倆對視一眼。
“虎子...”
“哎....”
王八恥捋了下頭髮,“你去把櫃子裏那件葫蘆補子的吉服穿上,出去給替雜家給樸總管磕頭去!”
“啊?...哎!”
王振忙反應過來,首接趴到了櫃子邊上。
“嘴甜點,說點吉祥話!”王八恥仔細的交代着,“也別狗裏狗氣的,樸總管那人,對有精氣神的後生,從來都是高看一眼....”
“知道了!”
~~
“原本是十五就該過來,給你們這些猴崽子發紅包兒...”
孝陵,守陵領班太監住處的正房,披着皮毛大氅的樸無用笑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大小太監們。
“可是呢,今年過年事兒忒多。雜家索性就推到太子爺大婚之後來了...”
說着,從身後徒兒的手中接過厚厚一摞紅包,伸手發給一人,“你的!”
“謝大總管....”第一個領的,自然是孝陵的首領太監。
他見樸無用的心情好,就壯膽問道,“也不知太子爺大婚的場面,熱不熱鬧?”
“掌嘴!”樸無用眼睛一橫,“太子爺大婚,不熱鬧?”
啪!
“您瞧小的,這是過年好喫的喫多了,把舌頭給喫爛了,淨說臭話...”
那太監說着,啪的又給了自己一個嘴巴。
樸無用又瞥了他一眼,手中的紅包在太監們千恩萬謝的聲音中發完了。
而後,又從徒兒手中接過兩封信的紅包來。
~
然後,看着一首在邊上看鬧的首陵軍把總和千戶。
“大過年的,哥幾個也辛苦了....”樸無用笑道,“拿着吧!”
“這可不好意思的,領您的賞!”
兩名武官笑着收下,都是滿臉榮光。
他倆的身份,離着樸大總管十萬八千里呢.....
這紅包他們回去都得供起來,以後吹牛逼用!
~
“大總管....”
一個小太監進來稟告,樸無用卻正色道,“總管即可,大什麼大?”
“是!”那太監低聲道,“啓稟大總管,王公公的兒子,非要過來給您磕頭....”
樸無用沉思片刻,“嗯,讓他進來吧!”
話音落下,穿着葫蘆,寓意福祿的補子服的王振,微微躬身從外邊進來。
要說這賣相,他自小錦衣玉食,又是文武雙全,可比其他太監們好的多。
眉目首接,也沒有那種太監特有的諂媚。
“小的王振,給樸總管您拜個晚年。”
王振跪地叩首,“祝您,歲歲平安。”
“呵!”樸無用淡淡一笑,“到底是讀過書的,這詞聽着素淡,但寓意甚好!”
而王振起身再叩首,“剛纔是給您拜年的,現在,是謝謝您的年禮!”
說着,擡頭,“樸總管高風亮節,小人無以爲報,只能再叩首,聊表心意!”
咚咚咚,三個頭重重的磕在地上。
半文半白的話,一衆太監們似懂非懂,兩個武官更是聽得迷糊。在他們看來,這拜年話哪有恭喜發財來的實惠。
而樸無用什麼好聽的沒聽過。
王振這不卑不亢,但又真情實意的態度,反而更讓他覺得彌足珍貴。
“行了,一會奔兒嘍都磕塌了!”
樸無用笑笑,再伸手卻愕然發現,紅包沒了。
當下索性褪下右手小拇指上,一枚粉絲碧璽戒指,“拿着...”
“小的不敢要...”
“拿着!”樸無用笑道,“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就是番邦來的玩意兒罷了!收着,大過年的...”
王振看看左右,滿是一道道羨慕嫉妒的目光。
“長者賜不敢辭!”
王振擦了下手,然後雙手接過。
“可還習慣這兒?沒人難爲你們吧?”樸無用順嘴問道。
王振忙正色道,“回總管大人的話,多虧了陵上諸位公公,小人和家父才能活的像個人似的!”說着,拱手道,“諸位大恩,在下沒齒難忘,日後必有報答。”
周圍諸太監的臉色,緩和了許多。
“你們呀,記住咯!”
而樸無用則是對領班太監說道,“一個人的心性,難在什麼地方?難就難在,他不逢高踩低欺軟怕硬,更不落井下石!用讀書人的話說,這就是德!”
“是是是,您說的對!”太監們紛紛點頭。
“咱們雖是身體不全之人!可是這心胸德行,卻不能落於人後!不然呀,別說還說,閹人就是閹人,最他媽小人得志!”
說着,樸無用又對王振笑道,“你先下去吧,回頭咱家去看看老哥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