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柒不過是坐了半個多小時，便起身要離開，五個人肉眼可以看出的不捨，他笑眯眯道：“來日方長，我得先去找空白。”
言知文推了推金絲眼鏡，連帶着兩邊的鏈子也微微晃盪，“你不去找蕭上……”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突兀地沉默了下去。
林長柒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微微垂眸，苦笑道：“都一年過去，你們還沒發現？蕭哥已經忘記我了，我讓空白調了藥，我先去找他拿解藥吧。”
幾個人一副雲裏霧裏的模樣，林長柒微微蹙眉，“怎麼？”
別說是五大副官，就連沈然君都是一副錯愕的表情。
林長柒心中微微一沉，電光火石之間，一種他不想相信的可能浮出水面。
難道，不是夢……？
蕭凜在他死前真的用特別的方式找到了他。
他笑的有些勉強，“蕭哥，他忘記我了，對嗎？”
與其說是詢問，更像是一種希翼，盼望這個答案能夠否定林長柒假想的自我欺騙。
他看向五人，五人一時之間，心中五味雜陳，他們同情蕭凜，同時也不知道該用什麼來安撫林長柒。
最後，還是言知文道：“沒有，長官，他從未將您遺忘。”
林長柒瞳孔微縮，那他……都幹了些什麼啊。
他犯下了一個無法饒恕的錯誤。
林長柒在阮凝素死後，已經再也沒有感受過什麼叫做恐懼，這種絕望和驚惶甚至超過了一切。
他到底做了什麼啊？
林長柒啊林長柒，你是個白癡嗎……
他滿身結冰，用那副鬼樣子告訴他，他好疼。
他渾身是血，大片大片的血從他口中涌出，都能成爲史上最驚悚的電影，而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告訴他，我愛你！
瘋了！簡直是瘋了！
在一個錯誤的時間，在一個錯誤的地點，在一個即將把人逼到崩潰的事件當中，他告訴他，我愛你。
他根本不敢想象蕭凜看着他瀕死，是什麼樣的心情，他明白蕭凜到底有多愛他。
而他這簡單的三個字，直錐人心，恐怕會成爲——壓死蕭凜的最後一根稻草。
林長柒感覺自己彷彿攪進了無盡的深淵漩渦，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花了極大的力氣，看向五人。
“蕭哥他這一年，怎麼樣啊？”
菲諾兒目光躲閃，委婉道：“長官大人，其實，蕭元帥他，也還好……”
索爾克等人很明白，若是林長柒還在，恐怕除了國家，最牽掛的人就是蕭凜，所以，他們都希望他好，故而，對於蕭凜這一年到底怎麼過的。
也算是一清二楚。
……
一個小時後，林長柒心口悶得喘不上氣，悵然若失的離開北邊境軍事基地，拼了命的往東邊境戰場趕。
—
蕭凜活了29年，冷眼旁觀世人整整24年，也許是天生情感比較淡薄，他很難對所經歷的一切共情。
而這樣的後果，世界似乎是黑白的，無聊透頂，也讓人沒有任何可以前進的方向，更找不到意義所在。
突然，他的世界第一次有了顏色，素淨的白，那是一雙很好看的手，食指上還有一顆猩紅明豔的小痣，帶着勾人的誘惑。
“抓緊了。”
他聽到那個Omega說。
蕭凜握緊了這隻手，破開土面出來。
漫天的藍色雛菊花海帶着淺淡的氤氳，黎明的第一抹曙光照亮了整個星海，破開黑暗，銀色的頭髮比恆星的光芒更加耀眼。
單薄的白色風衣被風吹的微微抖動，他有一雙很好看的瀲灩桃花眼。
是淺灰色的，那種很淡的菸灰，無端的給人感覺溫柔，又帶着恰到好處的疏離。
他很喜歡這個顏色。
後來，這抹顏色從他的世界裏消失。
在紅與白之間，鮮血與寒冰，極致的張揚與素淨碰撞。
他失去了他擁有的顏色。
而他的愛人，被時間遺忘，永遠停留在了原地。
他好恨啊，他的林先生，每一處都讓人如此的心動，神明卻強行從他身邊奪走了他。
以一種殘酷，淒厲百倍的方式。
他死的那麼痛苦。
他的愛人救下了那麼多的人，然而，他自己卻沒活過24歲。
他不喫不喝的守了整整五天，即便是異能者，身體也不能如此糟蹋。
況且，這間金屬面試的溫度越來越低，寒冰覆蓋的面積也越來越厚，林長柒身上形成了一層冰膜，似乎要將一切靠近的人排斥出去。
蕭凜無所謂，把他一起凍住也好，生同裘，死同穴。
也算圓滿。
他透過冰棺他貪婪看着林長柒的面容。
“林先生，太累了？睡吧。”
“無論多久，都陪着你。”
“林先生，可不可以，睜開眼睛看我？”
“……”
後來，蕭凜進不去那間密室了。
他把東西帶來這片土地，不分晝夜，就守在外邊，他讓裴梟把兩縷髮絲做成了吊墜掛在胸前。
每天早上和晚上，他都會望着林長柒的方向，道早安晚安。
“林先生，我做了土豆燉牛肉，很香，你能不能誇誇我？”
“……”
沒有迴應，蕭凜也不在意，神情溫和。
往往這個時候，裴梟的表情都非常一言難盡，換句話來講，是覺得毛骨悚然，畢竟現在是星際時代，無鬼神之論。
同樣，看着自家老大這副樣子，內心也很難受。
“老大，你別這樣，你這樣我害怕，林長官他已經走了……”
蕭凜聽了很不高興，把他趕了出去。
查理，五大副官，也偶爾會說同樣的話，蕭凜只會用同樣的話來回應：
“你們太吵了，會吵醒他的。”
他開始研究各種各樣的菜譜，蕭凜來來回回試了十幾道菜，是真的好難喫。
他才恍恍惚惚的明白過來，被迫再一次認清一個事實：
沒有人會再將他做的飯菜更換，也再也沒有人會笑容滿面的把他做的東西給喫下去。
沒有了。
“林先生，我做飯很難喫，爲什麼還要繼續喫呢？”
他靠在冰冷的金屬上，自言自語。
無人迴應。
“林先生，你記得嗎？你說過，你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