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爾克祖父這一輩天不亮就出去，索爾克則給家裏曾祖和父母做早飯，中午四個老人，還有癱瘓的父親的飯食，則由索爾克的小爸爸準備。
索爾克回家時，他的小爸爸正掩面對曾祖父的屍體哭泣。
腦海裏閃過了許多的畫面，曾祖父抱着他給他念故事書；在小公園的臺階上坐着，慈愛的看着他玩耍；將自己的退休金攢起來給他買想要的玩具……
這個瞬間，索爾克的腦袋都是空白的，他手一抖，藥品咕嚕滾到金屬的地面上。
他幾步衝上去，從門口到客廳的距離從未如此遙遠過，他被沙發椅子腿絆了一下，摔倒在地，滿臉淚痕，連滾帶爬朝了無生息的曾祖父那邊挪動
房梁還懸着根麻繩，數百年的老宅，本質上已經脆弱不堪，房梁曾經還斷裂砸下來過，是索爾克和祖輩修好的。
本質上根本經不起一個成年人的重量，但……他的曾祖父實在是太瘦了。
而這一點，真是可笑，他日日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雞早，打六七份零工，一天到晚累的沾牀就睡。
即便他絞盡腦汁想盡了一切可以賺錢的法子，四個老人依舊骨瘦如柴。
嶙峋的骨骼外就像包了一層乾枯的薄皮。
那麼大的一家人，索爾克曾祖父在被活活勒死的期間，不可能沒有人發現。
這是一場自殺的預謀。
這就是四個老人想出來的對策，讓他不要因爲這個家而被毀去前程的對策。
讓他可以省下一筆錢去上學的對策。
心口像是被人硬生生撕開了一個大洞，無數的冷風通過洞口灌入他全身，當真是冷極了。
索爾克快要崩潰了，這他媽算什麼對策？算什麼啊？？這算什麼？？！
如果錢還是不夠呢？剩下的三位老人，看着他長大的，他的至親，又會想出什麼對策？！
再挑其中一個人去死嗎！！！
誰經過他的同意了？誰允許他們爲他去死了！
去他媽的前途，去他媽的上學，他不在乎啊，他真的不在乎！他只要家人生活的好啊。
他的小爸爸抽泣着抱住他，將紙條塞進他手裏，他哭的幾乎快要暈死過去，抽噎道：“看看吧……你曾祖父留給你的……”
重病的老者，手指都是顫顫巍巍，寫出來的字也歪歪扭扭。
內容很少，只靠一張字條就能承載；內容卻又很多，如瀚海一般壓的索爾克，幾乎喘不過氣。
【乖乖，對不起】
【拖累你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索爾克抑制不住的從喉間迸濺出，無助又絕望，歇斯底里的哀嚎。
原來，貧窮真的會死人。
—
索爾克曾祖父被燒成了一捧骨灰，裝在可降解的塑料瓶子裏，隨意的被埋了墓園旁邊的土地當中。
無菌倉的費用對於家中有三個重病老人的索爾科一家來說實在是負擔不起，況且唯一的青年勞動力，只有索爾克一個人。
一家人的意見都是，人都死了，沒那個必要在一個死人身上，浪費那麼多錢。
他們更樂意將那些錢攢起來，供索爾科上學。
但即便如此，索爾克並不想如此作踐自己的曾祖父。
他偷偷買了個骨灰盒回來，卻被自己的曾祖母抓到，曾祖母對他又打又罵，硬生生把這骨灰盒給退了。
回家之後，兩個人都繃不住的哭抱在一起，事實上，相依相偎一個世紀的老夫妻，面對老伴兒不能安葬，曾祖母顯然比索爾克更加難過。
“孩兒啊，不能……你不能多花一分錢，你拿去上學，幹什麼都好啊，別浪費在你曾祖父身上了，不然他就白死了……”
之後有很長的一段時間，索爾克都神經兮兮的，每隔三個小時就要回家一趟，他真真是怕極了。
生怕某天自己忙碌一天回家，滿心歡喜把藥瓶拿給家中老人，卻又看見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用以上alpha培訓學校的錢，索爾克最終只上了十節課，折中買了一堆資料，就回家自學了。
他的祖輩年紀擺在這裏，根本無法像他那樣長時間勞作。
雖然學校愛惜他的才華，學費全免，不需要再交一筆昂貴的學費是好事。
但他缺的更是時間，他要是一心撲在學習上，就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掙錢了。
他恐懼曾祖當中任何一位的死亡。
如果再來第二次，只怕這輩子都會成爲他難以釋懷的夢魘。
況且，索爾克一想起，他能夠上alpha培訓學校，是拿他曾祖父的命換來的。
他根本靜不下心，強烈的愧疚感會壓得他喘不過氣。
好在他22歲那年，即便只上過十節課，但憑藉着自學和偶爾請教老師，依舊以精神力雙S，異能S的優秀成績畢業。
他在離家不遠的診所裏當了治療師，在這個異能者稀缺的年代，他得到了高昂的收入，和祖輩一起勞動下來的工資，不單單解決了看病買藥的開銷，連帶着家中的伙食都有所改善。
他的工作也比往日更加輕鬆。
他甚至可以抽出來一上午或者一下午的時間，去幫着自己的小爸爸，照顧家中的人。
雖然，合適的omega一聽說他家中有三個重病的老人需要贍養，就面色大變忙不迭離開他，導致那麼多年了，他還是黃金單身漢。
索爾克不怎麼在乎，主要家裏的人，不會因爲貧窮再死去，對他來說一切都在慢慢好轉。
然而在他35歲那年，一家人的生活，再次進入凜冬。
他的曾祖母病發，來的迅疾又猛烈，當天就住進了ICU病房，ICU每一天的住院費都像開了閘的洪水一般消耗着。
他的祖輩也已經上了140歲的高齡，已經被帝國政策強行退休。
一家人的經濟來源，全靠35歲的索爾克。
當索爾克仰望着天花板時，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將他緊緊包裹，拉着他下陷，直到墜入地獄。
他真的，不行了。
他一個人茫然無措，走在大街上的時候，卻聽人道：“嘖嘖嘖，前線戰況慘烈啊，那可不，以前當兵還要點異能條件，現在可謂是來者不拒了。”
“十二主星經濟蕭條，媽的，我都快窮死了。”
“去當兵唄？都說了，來者不拒，現在最喫香的可是異能者啊，只要能殺戮種，獎金升職，都不是夢啊，聽說死了，還有一大筆撫卹金呢。”
索爾克心神一震，連忙拽着說話的人，“誒！大叔……大叔麻煩您等一下！那啥，撫卹金是多少呀？”
那人抽了口煙，奇怪的看了眼索爾克，但還是回答道：“不知道啊，查理陛下登基後，政策還有居民生活質量已經有了質量的飛躍。”
“居民生活都好過很多了，軍官的福利應該更好吧，考慮戰死士兵的家庭，給個50萬100萬都沒問題的。”
索爾克笑了，笑着笑着，淚珠子就順着眼角往下淌，又笑又哭，“謝謝！謝謝謝謝！”
說話的人嚇了一跳，還以爲自己撞見了個瘋子。
索爾克作爲雙S精神力，異能更是S，不費吹灰之力便入了伍。
但當年的格鬥天才，歷時13年之後，腿腳早就生了鏽。
當他躺在充滿血水的大地上苟延殘喘，同伴的屍體壓在他身上，全軍覆沒吧，戮種真是可怕。
貌似只有他一個人，目前還活着，嘛，如果沒過多久，他也要死了。
錢，好歹有錢了，他的曾祖母不用死了。
但，之後他們一家人該怎麼辦？
算了，不想了，他這輩子真的活的太累了。
……
雪？下雪了？不對啊，星際的四季變化由季節使安排，現在是大夏天，怎麼可能會下雪？
好冷啊，血液即將流盡的冷，還有氣溫陡降的冷。
眼球乾澀得難受。
突然，壓在他身上的重物，好像被人一點一點的挪開。
溼潤的鼻頭，對，鼻頭，在他臉上嗅了嗅。
“嗷~~嗷~~~嗷~~”幼獸發出稚嫩的叫聲。
“呀~居然真的有人活着呢~命可真大呢~長官大人~”
他的腳脖子被一雙微涼的手拽住，將他從屍堆當中拖了出來。
恍恍惚惚間，他看見一席白衣的少年正低頭檢查他的傷口，擡手探了探他的鼻血。
“肋骨往下三寸被貫通。”
“蘇烈，治癒速效藥。”
“步在安，你來揹他。”
“誒~長官大人~我有潔癖的呢~”
“再廢話就加訓。”
…………
……
…
索爾克甦醒時，頭頂是簡易的營帳，一名叼着狗尾巴草，丰神俊朗的beta。
好心的給他削了個蘋果，貌似正要放在他牀頭，結果被一個長得風流多情的alpha奪走了。
“艹？步在安你個王八羔子！連病人東西都要搶！”
“蘇烈烈~你再削一個不就得了~這個就給我喫嘍~”
“媽的，今天不把你打的，連你爸都不認識，我就不姓蘇！”
“……步在安，你出去。”
“長官大人~！”
索爾克：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
他怔愣的盯着天花板，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他的撫卹金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