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柒和蕭凜一同回去。
他小心的將鬱金香枝葉編織的戒指取下來,放在一個單獨的小盒子裏。
安靜的坐在房間內,微微眯眼凝視自己的手掌。
這纔不過短短几個小時的功夫,原先不過是蔓延到他右手食指第一關節和中指指尖的寒冰,如今已經迅速的蠶食了他半個手掌。
細胞反噬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很多。
這大概是唯一超出預料的。
林長柒微微垂眸,不慌不忙的拿出一副絲綢的白手套,這種東西本就是在社交舞會戴着有一種觀賞性的美感,材質相當脆皮。
林長柒要是戴着這副手套去砍戮種,估計每去一次戰場,就得當場報廢一副——而且這小東西造價不便宜。
總結下來,他並不喜歡。
但眼下也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能瞞住蕭凜纔是要緊的。
林長柒微微垂眸,匹配的宇宙本源……
很好,五六年過去,終於有了眉目,以後按照這個方向去尋找宇宙本源,想來就會輕鬆很多。
林長柒戴上手套,很自然的拉開門,對沙發上的蕭凜微笑:
“蕭哥,我去和查理敘舊,也可能是他有什麼事情安排,我不太清楚,會盡快回來。”
蕭凜放下手中的軍防圖,點了點頭,“林先生路上小心。”
季節使將星球的天色調整如藍星的黃昏,瑰麗的紫藍色天空下,一抹斜陽映照着大地和天邊雲彩。
這個點不算晚,而且是飯後,查理召見林長柒非常合理的時間,這樣也能解釋爲什麼他會帶着白色手套去見國王。
畢竟林長柒也偶爾會這樣做。
蕭凜並沒有懷疑,林長柒不在,他也不會一個人在家,便乾脆去了A軍區。
林長柒騎着保仔飛速的前往第十三主星,畢竟巴達帝國已經被攻佔,巴達帝國的首都星被更名爲蘭茲帝國第十三主星。
“老師,這款宇宙本源有非常神奇的促使細胞活性的能力,可以完成一系列再生,以及治癒。”
“我稱您從赫爾帝國帶回來的宇宙本源爲‘生命’。”
林長柒微笑頷首,“很好。”
空白將一支淡綠色的試管遞給他,“‘生命’性質溫和,根據我的實驗。”
“您的細胞樣本被注射‘生命’之後,適應性非常好,並未有排異反應,且沒有任何不良反應。”
“老師的情況實在不太樂觀,學生便沒有商議便提取了‘生命’精粹,還請老師不要責怪。”
林長柒溫聲道:“空白,你是醫生,我相信你的治療方案。”
空白將試管遞給他有些猶豫,他還是不太放心。
一個細胞或許不能證明生命。
還是要挑出相似的活體進行融合實驗更加妥當。
但林長柒的體質太過特殊,這天底下也沒有第二個跟他一樣狀況的人。
實驗的說法自然不了了之,那麼就相當於,林長柒是一隻小白鼠,無人能保證‘生命’迅速融入他的全部細胞,會帶來怎樣的變故。
林長柒從他手中接過試管,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的判斷,人生有時候本就是一場賭博。”
“至於輸贏如何,其實並不重要,這是我自己做的選擇,無論結果如何,沒什麼可後悔的。”
淺灰的桃花眼中帶着優雅的笑意,寵辱不驚,雲淡風輕,無懼生死,也無懼未來。
空白低下腦袋,濡慕又恭敬的站在一旁。
這就是他的老師。
一個無論外表還是心靈都格外強大的人。
“但是……”林長柒有剎那的出神,他淺笑道:“輸了,就要勞你,把那藥,想辦法給蕭哥喝了。”
說完,他將淡綠色的試劑一口作氣的嚥了下去。
幾乎是在林長柒嚥下去的那一刻,空白就親眼看着林長柒瞬間軟攤了身子倒了下去。
那一刻,空白的心臟都快驟停了。
“老師!!!”
—
林長柒做了夢。
他一個人在在毫無盡頭的曠野行走。
浩瀚的星空,孤獨而又冰冷的滿天星辰,還有……黑暗。
孤身一人在星空中,身邊的星辰亮了又滅,一直都在變,只有孤身一人,是不變的。
在這段彷彿永遠都不會有盡頭的路途中,他走着走着好像遇見了媽媽。
一身淺紫色的長裙溫柔了歲月,裙襬上的破碎星光。
烏黑的頭髮像是綢緞一樣,絕世的容顏,被映襯出更加驚心動魄的美。
淡紫色,這似乎是在他印象當中,能代表阮凝素的顏色。
她站在道路的一旁,半彎着腰,眼神慈愛又溫柔。
奇怪的是,自己沒有上前去擁抱她,只是停下了腳步,微微側着身子看着她。
他聽到一聲笑聲,還有一句熟悉的讓人想哭的“柒柒”。
然後,阮凝素就化作滿天的星光,消失了。
細碎的星光在散去的時候有一剎那的璀璨,然後,他好像又現在黑暗當中,繼續向前。
他又見到了林冽,發白的軍裝,有些毛糙的大衣,下巴上的胡茬,從耳根一直劃到嘴角角的猙獰傷疤。
他也站在離自己幾米遠的位置,看上去和記憶當中無二的冷硬,然後他也化爲星光消失了。
林長柒繼續向前走,天好黑,腳下的路也又冷又硬,他不知疲倦地走了很久很久。
夢中他好像又遇到了形形色色的很多人,雲錦澈,白亦揚,秦素,他們最終都化作星光消失。
之後很長很長的一段路,他都沒有再遇見熟悉的人,有很多很多的人,短暫的在他的道路兩旁站了一會兒,他們的臉他記不清。
因爲真的太多太多人了,幾乎是密密麻麻的站在道路兩旁,又飛快的化作星光消失。
夢中的林長柒隱約能夠感覺到,那些在不遠處注視他的人停留的時間,就是曾經陪伴過他的時間,而最終化作星光消失,則代表着他們離開了。
無論是因爲去世,還是因爲單純的離開,但總而言之,他們就是離開了。
林長柒繼續在漆黑冰冷的星空當中前行。
他說不上來是什麼心情,難過似乎也稱不上,但或許是因爲,早就習慣而麻木了吧。
突然有人在他身邊注視着他,這一次好像不一樣了,一個模糊的黑影,不只是在不遠處注視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