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那個軍官來了,身後帶着一個翻譯,還有一堆鬨笑的士兵,密密麻麻的佔滿了百花梨園的座兒,上座率這麼好,本來應該是高興的,但一想到這些人的身份,便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燈光有些昏暗,沒拉窗簾,徒弟解釋今天的戲份特殊,爲了營造氣氛刻意如此,軍官倒也沒懷疑。
後臺,淮景微微擡眸,斂去了一切神色,他擡手,畫臉譜,插頭面的動作從未像現在這般緩慢,動作珍惜,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不捨也有坦然也有,但唯獨沒有恐懼。
雖然他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一次上臺了,親自送自己上路也是沒誰了。
他笑了笑,萬事俱備……送那些龜兒子上路,正好。
合夥人正愁,怕淮景不上臺,對方可不是好惹的,若真是爲了這麼一個戲子搭上自己一條命,那可謂不值。
他心下嘲諷,戲子的命就是如此,天生賣笑給人看的,也不知道這重要關頭淮景還想端給誰看?
愚蠢。
正當人快等的不耐煩的時候,胡琴聲響起,他竟是化好妝,兜了個圈,亮了相,卻不是往日讓他名聲大噪的貴妃醉酒,是一介武生的扮相。
百花梨園旁邊沒錢買票的窮苦人,蹲在一旁聽,聽了調調,越發覺得熟悉,詫異。
好像自己早上喫茶,夥計在店裏哼着,又好像學堂老先生教娃娃的,他揮起長槍,不是往日的青衣唱法,雄渾而有力。
“畜生犯我家園,涼城外舉狼煙,兒女奮力起,橋外殺聲喊,壯士揮刀斬敵百,血染紅天——”手中的長槍舞的生風,身後靠旗鼓得震天,翻譯如實譯給軍官,軍官氣急敗壞的跳起來,指着他叫着什麼。
淮景知道軍官想說什麼,合夥人也在不停地給他使着眼色,可他不會停,他依然在唱,越唱越振奮,越唱越高昂。
嗩吶響,這是早就定好的信號。
澆滿了整個會場的汽油,被一根火柴徹底點燃,烈火熊熊燃燒,門窗卻都打不開,軍官憤怒地扯下簾子,這纔不是爲了所謂的營造氣氛,而是處心積慮要他們把命交代在這兒的殺招!
——門窗被鐵板封死了!!!
暴怒的軍官罵罵咧咧,士兵慌作一團,合夥人揪着他的領子罵他糊塗。
他不管不顧接着唱,似是嘲諷。
“嘭!”軍官開了槍,淮景倒下了,他沒辦法再唱戲了,胡琴卻餘音繞樑,久久不絕。
軍官被火燒屁股,發出慘叫,滑稽好笑。
嗓子被煙燻得沙啞,心肺也火燒火燎的。
值了,穩賺不虧。
淮景這樣想,意識慢慢散了,他看見了光,看見了千千萬萬的手,一腔熱忱的人。
——
“恭喜長柒殺青!”喊了卡,一羣人熱熱鬧鬧地圍上來,將鮮花塞給他,這是錢山坳的習俗了,說是去去晦氣。
錢山坳在sweet訂了一桌席面,算是作個告別。
快散場時,衆人齊刷刷地舉杯錢山坳:“祝《戲子路》票房大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