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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公會自上次備受討論的副會長覆盤事件後,那間承載會內上萬玩家春夢記憶的總會議室,就被徹底封禁了。
末世高層在那之後,幾乎心照不宣地將覆盤會議從必要行程上刪除。
直到今天。
再次開啓的高層會議室內部,末世上層的精英團隊匯聚在這裏。
周圍空氣安靜得落針可聞。
沒有所有人想象中的針鋒相對,更沒有論壇上調侃幻想的妒競場面。
這場會議嚴肅且絕對重要。
逃遊精英玩家彙集的遊戲頂級公會,玩家戰力榜久居頂位的公會第一人,末世的會長J,在剛結束的副本中,得到了他完美履歷表裏的第一個A。
這其實並不是一件值得調侃的事。
無關任何私人情緒。
在如今頂級玩家各有歸屬的公會對抗裏,作爲第一公會的會長,男人身上投注的東西太多了。
實力和成績,任何一點失誤都會被其他頂層玩家迅速察覺到。
如果僅僅只是失誤的話。
“分類評分是S、A、C、A,失誤在副本完成度,”會議室第二高位的謝蘇語,垂着眼睫,在桌面的光屏上劃出一個代表問題的x,“你幾乎沒有走你的劇情。”
“可以解釋嗎,J?”
不含任何情緒的冷淡問話,讓坐在首座的短髮男人,輕微停頓了下。
和上一次那場人盡皆知的覆盤會議不同的是,此刻會議室裏的所有人,臉上都沒有除嚴肅以外的其他任何表情。
他們在等,一個可以解釋一切失誤的理由。
“我不知道。”
但是男人說。
會議室裏,好像有人極輕的笑了一聲。
像是打破僵局的某把鑰匙,一切回到不久之前的同樣一個場景。
以B+的評分淪爲公會笑柄的謝蘇語,在頂座男人似笑非笑的藍色瞳孔下,輕斂了下脣角。
他沒有說什麼,更不像曾經的楚珩一樣,試圖用冷淡表情回以挑釁的一句“那你去試試”。
因爲對於公會頂層的會長,逃遊戰力榜第一的男人來說,這種可以付之一笑的小事,不值得他去做。
只是他還是去了。
所以這讓如今眼前種種,都呈現出一種宿命般的荒謬感。
論壇裏用以調笑的“接連迫害”一詞,實際上荒唐的足以概括事實。
J起身,像他無數次進入副本中那樣,跟自己的系統,打了聲招呼。
【NPC模式。】
他用和往常通關時別無二致的表情,來表示自己對這場遊戲的,毫無期待。
……
眼前和回憶重疊的,是會議室正中央的環繞光屏上,逐漸展開的副本畫面。
實際上連jker自己也無法回想。
他是怎麼走到那樣的結局的。
NPC的記憶偏差,讓哪怕是擁有逃遊最高權限的頂級玩家,在離開副本之後,也無法完整地回想起副本中所有細枝末節的情感和記憶。
這纔是覆盤的真正意義。
像觀看一部以自己爲主角拍攝的電影。
只是觀衆不止他一個人。
光屏投影的光線明明暗暗,小丑妝容的男人從馬路對面,走進小巷。
光屏外,J冷淡看着,脫離副本之後,他甚至難以代入自己。
畫面是從某個小鬼的出現,開始變得明亮,男孩穿着符合時代背景的貝雷帽和短褲,他低着頭,緊張繞過路中央的南瓜燈,身後突兀響起的腳步聲,嚇得他快要跑起來。
巷口駛過的車輛,短暫劃亮了這條小巷。
那張驚恐的小臉,出現在畫面裏。
下意識的,光屏外的所有人,都坐直了一些。
J看到自己披着誇張花哨的寬大外套,臉上扯着詭異的笑,輕鬆抓住那個小鬼。
其實這個時候就可以下手的。
J手指微曲,輕釦在桌面上,面無表情地提點自己。
NPC沒有記憶,所以只會遵從副本灌輸的人設和本能。
這代表着,這個小鬼本應該死在小巷的第一個夜晚。而不是被古怪的小丑帶走,用刻意擺出的戲耍態度,扔在馬戲團的餐桌上。
……
如果用驚悚愛情電影來形容後面的劇情,此時觀看這部電影的所有人都不會提出異議。
房車裏的那次餵食,是脫離人設的第一場曖昧的對手戲。
黑髮小鬼撐坐在簡陋的房車小牀上,無聊惡劣的小丑試圖用低俗和滿含羞辱意味的手上投喂,來激怒他。
結果卻出乎意料。
彎腰走出房車的高大男人,第一次從臉上,露出那副難以理解的奇怪表情。
馬戲團的團長心眼很壞,特意給團裏脾氣最壞、最難以相處的魔術師,安排了一個拖油瓶。
小丑站在演出的繩索旁,手裏的安全繩細得隨時可以“斷掉”。
可是他還是沒有做什麼。
聖迪辛拉的小丑演員應該有很多事可以做,衛斯理後代的身份,和骨子裏被灌輸的血性,讓他在無數個衆人睡去的夜晚,都可以輕鬆解決掉一切的麻煩。
而不像過家家一樣,陪一個無聊的小鬼排練雜技。
未被告知的那場演出,大概是劇情走向**的鋪墊和預告。
砸在餐盤上的那一滴眼淚,讓餐桌上的所有人,都好像被定住了。
J第一次,沒有去看自己的表情,而是將目光遲遲落在那個小鬼的臉上。
已經不太對了。
聯繫的信件被扔在一邊,本應遵從劇情去做些什麼的小丑,卻在馬戲團後臺的化妝間裏,把玩着一支,拔掉刺的黃玫瑰。
[禮物在你的口袋裏。]
舞臺幕簾後的小男孩,露出的那個笑容,漂亮到即使是光屏外的會議室裏,也出現了長達數秒的寂靜。
“你心軟了。”謝蘇語看着鏡頭,不含感情地點評。
“浪漫的魔術。”
說不清有沒有妒意,只是連謝蘇語也沒見過懷姣的笑容。
站在旁觀的角度,副本里懷姣露出的馬腳,其實多得數不清,他在調查一些東西,而小丑也知道。
原本不應該插手的。
如果不是那晚的蘆葦蕩,清楚看到那個男人掐着懷姣的臉吻他的話。
劇情就從這裏開始崩壞。
凌晨三點梅根警署的檔案室裏,小丑違反人設,撒下了唯一一個謊。
[你會看完我的表演嗎。]
關着白鴿的箱子裏,每一隻白鴿都訓練有素,叼着用來道歉的黃玫瑰,等待着魔術師的打開。
只是玫瑰花的主人沒有等到他的禮物。
小丑從舞臺上跳下來,他的臉色,恐怖到將底下的觀衆都嚇壞了。
他帶着牙,連演出服都來不及脫下。
經過一系列磨難,最終還是找到了公主。
順便附加一場沒有經過排演的英雄救美。
警車上,上演着愛情電影一般美好的結局。
只是除了擁吻的主角,所有鏡頭以外的人,都滿帶惡意地陰暗想着:快點發現吧。
快點發現,這個人的真實身份。
……
無法被記錄的**鏡頭,讓謝蘇語動用一些權限,保留了下來。
所以他們才得以看到,如此荒誕的一幕。
急促的吻,和難以掩蓋的心跳聲。
小丑不清楚自己有沒有摻雜乘人之危的想法,他在熱情上腦的時候,不顧懷姣的掙扎,甚至拉下了他的裙子。
懷姣在黑暗裏發着抖。
而今晚的小丑騎士,還沉溺在拯救者的虛幻身份裏,以爲公主只是感到羞恥。
“很漂亮。”
“真的很漂亮。”
漂亮的落難公主在黑暗的小房車裏,讓小丑含住嘴脣,拉下了裙領。
他沒有做什麼,僅僅只是親吻了公主。
因爲今晚的公主很漂亮,更不會拒絕他。
……
小丑認爲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只除了隱瞞身份的一點小小謊言。
所以在小屋的最後一個夜晚,被懷姣點破的那一刻。
他甚至稱不上有多緊張。
[你想怎麼做。]他問懷姣。
懷姣頓了頓,卻反問他:[你想怎麼做。]
[你也要像他們一樣,將我關在地下室裏,讓我穿上裙子,在我害怕的時候,將手伸進我的裙子裏嗎。]
[又或者是,一邊誇讚我獨特又聽話,一邊又從後面,拉下我的拉鍊。]
空氣好像凝滯住。
以騎士展開的視角,沒有記錄公主遭遇了什麼。
他們只看到公主穿着很漂亮的裙子,躲在小丑的懷裏。
小丑在那一刻,才總算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麼。
他說着自己和亞爾曼兄弟並不一樣。
可是在懷姣的眼裏,他們別無差別。
操控投影的終端讓謝蘇語拿在手裏,往地上砸去,機械碎片飛濺,一小片碎屑劃過頂座男人的臉頰。
“精彩的通關。”謝蘇語站起身,直接往門外走去。
J沒有說什麼,只是伸手輕拂了拂被劃破的傷口。
破碎畫面的定格處,反派小丑被早已報警的懷姣,送進了警局。
鏡頭外的會議室裏,他遲遲停留在那兒。
回想着自己的錯誤。
也許警車上的吻,和還算高的A級評分。
才勉強算是他。
交付真心的一點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