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後,那個略顯陰鬱的男人坐在了我對面,而栓子的位置則換到了我身側。
姓鬱的看了一眼正在翻滾的湯鍋,紅椒和花椒在牛油中起伏着,翻滾着,散發出令人食指大動的香味。
“我祖上是四川的。”說了這麼一句之後,他很自然地拿起了筷子。
隨即愣了下,筷子停在了空中,“喫火鍋沒有肉怎麼行”
我與栓子不動聲色的互望一眼,沒吭聲,本以爲姓鬱的會失望的放下筷子,沒想到他竟朝不遠處的服務員招了招手。
“肥牛卷,羊肉片各來三盤,另外鮮毛肚,鴨腸,黃喉”
靠也不怕撐死,聽着一道道菜從他嘴裏說出,我禁不住暗罵了一句。
終於,姓鬱的緩緩合上了菜單,揚了揚眉毛,“行了,暫時就這些吧。”
“先生,請問你們一共幾位”服務員看了看桌上還剩下七八盤菜沒怎麼動,不由的多問了一句。
“廢什麼話,又不會少給錢。”姓鬱的厭煩的擺了擺手,服務員不敢再說什麼,轉身去下單了。
“鬱總今天火氣不小啊”我似笑非笑的掃了他一眼。
“覺得我話太多恰恰相反,我今天心情很不錯。”
他的話讓我有些詫異,細細琢磨了下,似乎又覺得有些道理,多數人情緒不好的時候,都會進入少言寡語的狀態。
菜上的很快,桌子上根本擺不下,姓鬱的便讓服務員把素的全撤了,只留下滿滿一桌子葷菜。
“古人說肉食者鄙,可是能說出這話的哪個不是鐘鳴鼎食之輩,換現在的說法就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拿起筷子指了指桌上那些紅豔豔的肉和粉.嫩嫩的腸衣肚片,這位鬱總忽然開始咬文嚼字起來。
“我還記得,九歲那年過春節,爲了能喫頓葷腥,老爹花了整整一天時間,頂着風雪走了五十多裏山路,從縣城弄回半斤多肉回來,炒熟了之後在盤子裏就那麼薄薄一層,連同我的兩個姐一家五口人,眼巴巴盯着那盤肉,夾菜的時候卻都避開,只撿旁邊的青菜豆腐喫,等飯都快喫完了那盤肉竟都沒人去碰。”
接下來的一席話更是讓我訝異,原本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身軀彷彿突然之間矮了不少,若是我沒看錯,雙眼中微微閃亮的應該是淚水。
我有些懵,並非我不能理解他說的那些話,只是他爲何會此時此刻突然記起童年困苦的日子難道就因爲這滿桌子的肉
“鬱總”我張了張嘴。
姓鬱的從回憶中緩過神來,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而後跟先前栓子一樣,把幾盤肉一股腦的倒進了翻滾的油湯裏。
“跑題了咱們談正事。”說到這他瞄了一眼栓子,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
“鬱總有話儘管說,這是我過命交情的兄弟。”撈起一片毛肚,入口之後既鮮嫩又不乏嚼勁,這玩意在湯裏翻滾三兩圈正好,時間一長就老。
鬱總很讚賞的點了點頭,“年紀輕輕就能有這樣的兄弟,不容易。
”
我微微一笑,沒說話。
“那我就直說了,甯浩,你這兩天是不是搞到了徐家的罪證”
萬沒想到他所謂的直說竟然如此直接,更讓我沒想到的是這麼機密的事他竟然這麼快就知道了。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我,與先前瞧着那滿桌的肉無異。
“鬱總爲什麼這麼問”我放下筷子,擰起了眉頭。
姓鬱的從鍋裏撈起一大坨肉,因爲沒有完全攪開,中間部分還帶着血絲,他就那樣直接塞進口中,因爲燙,半天才開始嚼,直到嚥下去之後才呼出一口氣。
“爽”說完又挑眉瞥了我一眼,“我都直說了,你小子也別藏着掖着了,實話跟你說吧,我想搞徐家,所以跟你做筆買賣,很大的買賣。”
聽他說完之後,我下意識的反應就是這貨肯定是徐家派來試探我的,可一琢磨又覺得沒這種可能,如今徐家日漸式微,而姓鬱的所代表的勢力本就不怵徐家,在這種時候更沒有必要替徐家來當馬前卒。
雖說他的提議令我很感興趣,然而本着小心謹慎的原則,我還是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鬱總是從哪裏聽說這事的,要是我手裏真有什麼徐家的罪證,早就敲他一筆然後遠走高飛了,何必還待在這裏等着禍事找上門。”
“你小子不老實,下午不剛拿了徐家的六千萬,怎麼這麼快就不認賬了”
我驀然一驚,險些就要站起身來。
“現在可以坦誠的聊一聊了吧”姓鬱的不緊不慢的拿起張紙巾擦了擦嘴,也放下了筷子。
我緊緊的盯着他,試圖從他臉上尋找到關於他內心真實想法的蛛絲馬跡,然而我失望了,姓鬱的神色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鬱總到底什麼目的”半晌之後,我纔開口。
“這麼說你是承認手裏有徐家的罪證了”他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
我遲疑了一下,終是點了點頭。
姓鬱的嘴角露出一抹陰森笑意,“什麼東西竟能讓徐家如此忌憚,丟給你六千萬竟連屁都不敢放一個,我真的很好奇。”
我沒說話,因爲在沒弄清楚他真實目的之前,任何一句話都可能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見我不吭聲,姓鬱的一聲冷笑,“年輕人沒必要這麼謹慎小心,我的目的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想弄垮徐家。”
這話他已經說了第二遍了,可我依舊不敢輕信,“徐家這座大廈隨時都可能傾覆了,還需要鬱總出手”
“倒的太慢,而且根基扎的太深,誰知道會不會有死灰復燃的一天。”姓鬱的臉上冷意更甚。
“鬱總與徐家有仇”我心中一動,順口問了一句。
“沒有”
“那爲什麼”
“因爲利益”先前還有些佝僂身軀的中年男人忽然挺直了腰板,目光中閃過兩道貪婪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