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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9 聞悉主意將軍恐(一)(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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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嘉醉酒殿上是可以理解的,也不能因此就說他爛泥扶不上牆,上不得檯面。

    作爲一個有才幹、有野心的士人,卻偏偏身材矮小,相貌醜陋,乃至當年在冀州之時,被本地士民以“凍梨裳”這樣極具侮辱性的綽號嘲笑之,強烈的反差,自然而然的便造成了程嘉對功名越發的渴望,也因此他一向來的行事,都有古之縱橫家的遺風,急功求利。

    辛辛苦苦的跟着荀貞幹了十來年,期間出生入死的任務沒少做,——遠的不提,只說近年,比如穿過袁紹的地盤,到張飛燕那裏出使,又比如荀貞攻略河南尹前,他到張揚那裏出使,就只這兩件出使之任,便都是是冒着很大的風險,尤其前一件,稍有不慎,走漏風聲,即可能會被袁紹遣人截殺之。

    那麼終於等到了這一天,荀貞以勤王之功,迎劉協駕到許縣,得以秉政朝中,他水漲船高,現如今之任官,品秩雖不高,才百石之吏,但是都官從事之權,卻可以說是足能讓他在許縣橫着走,任何一個朝中大臣見到他,都得禮讓三分;兼之漢室儘管凌遲,天子的權威現在儘管衰弱,可劉協畢竟是皇帝,他又以百石吏的身份而得以得到劉協特別的恩准,得以參加今晚的御宴,他的心情會是怎樣?揚眉吐氣、激動快活,可想而知!因此醉酒,不足爲奇。

    劉協之所以特別恩准程嘉參與今晚此宴,便是因他知道程嘉是荀貞的心腹之吏,故而雖見程嘉酒醉跌倒,亦是吃了一個驚,同時隱覺好笑,然旋即聞得楊彪之言,請求懲治程嘉失禮君前的“大不敬”之罪,卻遂不免下意識的,就把頭轉向荀貞,目光落到了荀貞身上。

    這大不敬之罪不是一件小罪,輕則貶爲庶民,重則乃至殺頭。

    程嘉稱不上足智多謀,和戲志才、荀彧等遠見有識、風度翩翩的諸士相比,自是有所不足,但他之前也絕沒有過愚蠢的表現,最多也就是“鋒芒”銳了點而已,荀貞是沒有想到他會在劉協賜的御宴上喝醉摔倒,竟是出了這麼個洋相的。事出意料之外,好在久居人上,這麼多年的歷練,荀貞不是白歷練的,早就已是城府深,一邊心念電轉,一邊臉上毫無異色。

    他從容起身,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溫聲和語地說道:“陛下,楊公的進言甚是,程嘉失禮君前,大不敬也,臣亦請陛下嚴懲其過。”

    ——卻是把楊彪的原話幾乎原封不動的重複了一遍,只不過把楊彪的“治其罪”,不動聲色地改成了“懲其過”。

    這小小的改動,被殿上的多數大臣聽了出來。

    劉協卻沒有能夠立刻分辨出這其中的不同來,反是不禁因此爲難,看看荀貞,看看楊彪,再又看看仍然倒在地上的程嘉,手放到了頷下,遲疑說道:“這。”

    即使未能及時地分辨出荀貞與楊彪話中,“過”與“罪”這兩者的區別,可劉協不蠢,又哪裏會能不知,莫說這程嘉只是喝多了,在殿上摔了一跤,嚴格來講不算什麼失禮君前,完全是可以一笑置之而已的,便是他真的犯下了什麼大不敬的罪過,不看僧面看佛面,至少有荀貞在這裏,也是輕易不好懲治的,可是,作爲君上,“作爲被冒犯的一方”,又在楊彪、荀貞都建議懲治程嘉的情況下,該怎麼給程嘉解脫?劉協沒有急智,倉促間,不知該何以應對了。

    荀貞低眉垂目,然劉協的促窘,盡落其餘光中。

    一個念頭在他腦海泛起:“再是聰明,再經磨難,到底仍舊是個少年人啊!”

    餘光不僅在注意劉協,荀貞略微朝右側身,而且注意到了對面和左邊這兩列席間,參加今晚此宴的一二十個大臣裏頭,陳紀、戲志才、荀彧等不算在內,餘下的那些要麼穩坐不動,似乎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要麼悄悄地眼神左右瞟動,應是在觀察別人的動靜。

    有一人的目光偷摸摸地看向荀貞這裏,這人是董承。

    荀貞微微擡起眼,嘴角露出些許笑容,和他對視了一下。

    董承像是受到了驚嚇,觸電一般,目光登時移開,剛剛移走,他大約是反應過來這樣做太明顯,不合適,又把目光轉回,向荀貞還了個尷尬的笑容。

    殿上沉寂了片刻。

    就在劉協亦感覺到了些什麼,感覺到片刻之後的現下,與片刻之前的殿中,似是莫名地忽然生了些不同,殿中空氣的漸漸凝滯,似並非再只是因楊彪請他治程嘉失禮其罪,乃由是漸覺不安,不得不落目鍾繇,想要讓鍾繇開口時,右邊席中,一人起身說道:“臣敢請奏獻愚見。”

    劉協看去,說話之人手持羽扇,雖是弓腰行禮,舉止間瀟灑飄逸,正是戲志才。

    劉協鬆了口氣,趕忙問道:“卿有何見?”

    戲志才直起身來,笑道:“陛下,臣近日來正在重讀漢書,正好讀到東方朔傳。東方朔有一件也是發生在醉後的故事,不知陛下可知與否?”

    “什麼故事?”

    戲志才說道:“陛下,便是東方朔嘗醉入殿中,小遺於殿上,而被彈劾不敬,武帝因詔免其爲庶人,令其待詔宦者署,旋而,即復爲中郎,賜帛五百匹這個故事。”

    “哦,你說這個故事啊!朕知道。”

    戲志才隨手拍了劉協一個小小馬屁,笑道:“陛下博學多聞,臣欽佩不已。”接着說道,“陛下,東方朔者,滑稽之雄耳,武帝猶惜其才!況今之世,既非武帝之時,可稱多難之秋也,正朝廷冀非常之功於非常之人,急需用人之際,又程嘉雖卑,亦小有才幹,前爲車騎出使張飛燕、張揚,俱不辱使命,因是以臣愚見,其君前失禮之罪,固當如楊彪之進言,理應懲之,然爲陛下愛才之名、爲朝廷留士得用計,似宜小懲即可。”

    太史公書,即後世之史記,和漢書、東觀漢記,這三本史書,當下被合稱爲“三史”,不止是學者們關注的學術研究對象,於從政者而言之,也是非常重要的研讀對象。

    這三本史書中,又以漢書相對的最爲時人所重,爲此書做注或加以刪改的知名學者,本朝以今,何止一二十之數,——荀貞的族兄荀悅,現就正在對漢書作注。

    隨着劉協和朝廷被迎到許縣,荀貞的事業已經是就此上了一個新的臺階,成功地打開了一個新的局面,自此以後,所要面對的就不單只是二三州之地,而將是天下、將是整個的大漢帝國,這一點,荀貞自己知道,戲志才、荀彧等亦知道。

    並又隨着這個局勢、局面的變化,從此以後,荀貞的事業也不再是以軍事爲主,施政爲輔,而將會變成是“軍、政”兩者皆重,某個方面來講,“政治”還要重過“軍事”,又對這一點,荀貞、戲志才、荀彧等也是皆已心中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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