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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三三章 捭闔(下)(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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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康城的古樸院落裏,下午的陽光灑落,微風吹過,帶着淡淡的腥味。戴夢微緩緩講述着天下的形勢,在他身旁的呂仲明眼裏,已漸漸的有了領悟的光芒。

    “公平黨……何文……說是從西南出來,可實際上何文與西南是不是一條心,很難說。而且,即便何文此人對西南有些好看,對寧先生有些尊重,此時的公平黨,能夠說話算話的連何文一起,一共有五人,其麾下驅民爲兵,良莠不齊,這就是其中的破綻與問題……”

    “汝觀中原鄒旭,當初在徐州時收編兵力不過數萬,待到劉承宗率主力去了梁山,便起了私心自立。公平黨數百萬人,又如何能與西南黑旗同心?只是黑旗擊敗女真之後,名氣盛極一時,公平黨借名成事,明面上認了這個糊塗,不說破而已……”

    “當今天下,西南兵強馬壯,執一時牛耳,毋庸置疑。可能夠搖旗自立者,誰沒有一絲半點的野心?晉地與西南看來親熱,可實際上那位樓女相莫非還真能成了心魔的枕邊人?不過好事者的玩笑而已……東南福州,陛下登基後銳意振興,往外頭說起與那寧立恆也有幾分香火情,可若將來有一日他真能振興武朝,他與黑旗之間,莫非還真有人會主動退讓不成?”

    “黑旗第一,天下人如今求立足,立足之後求第二,到真成了第二,就都要面對與黑旗廝殺的問題。公平黨內只要稍有二心,就繞不過去這個坎。”

    “弟子明白了。”一旁的呂仲明心悅誠服。

    戴夢微繼續前行:“他打開門,要開英雄會,我們就該去捧場。公平黨再惡,這等時候也不會亂打笑臉人吧。只要將來有合作的可能,此時就該碰一碰頭,談一談。而且,英雄會這件事,一時之間令人嗤笑,可只要靜下心來,天下各方都會知道,這是一個機會。在公平黨的地盤,你會碰上的,不會只有公平黨,老夫以爲,只要是目光長遠、心憂西南之人,都不會錯過這場大會。”

    呂仲明點頭:“明面上的比武事小,私底下去了哪些人,纔是將來的變數所在。”

    “這件事需隨機應變,分寸拿捏不易,因此也只有你帶隊過去,爲師才能放心。”戴夢微你笑道,“過去以後仔細看看吧,說不定與西南關係最好的晉地女相,都偷偷地派了人手前去,那就有趣嘍。”

    “弟子必會盡力,探一探公平黨五方之下的虛實。如同老師所言,數百萬人,必然各懷鬼胎,可供拉攏者絕不會少。”呂仲明道,“只是此番大戰在即,後方糧草之事最爲敏感,弟子若然此時離開,恐怕諸位師兄弟中……擅長數算者不多……”

    戴夢微這邊已然忍飢挨餓一年時間,好不容易種出點東西,發兵中原,算是孤注一擲之舉。但與此同時,後方的每一分糧草都是摳出來的,想要保障前線用兵順利,這些糧草一方面要大力杜絕貪墨,制約軍中各方,另一方面隨時都要準備壓制後方譁變,再加上收糧、運糧整個體系本身就是極考驗辦事能力的大工程,坐鎮者只要稍有私心,最終就可能危及戴夢微的整個勢力。

    “收糧的事,爲師會親自坐鎮一段時間。你的擔憂,我心中清楚,不妨事的。”戴夢微道,“另外,前方之事,我也有了新的安排,一年之內,我等入主汴梁,已有七八分把握。你此行東去,與人談論重要事情,皆可以此事做爲前提。”

    “前線情況,有大的變化?”

    “此事不宜多說,你去江寧,爲師暫不告訴你太多細節,你只靜靜看着就是……倒有另外一件事情,與你此行有關的,需得先說與你知曉……”

    師徒兩人緩緩說着,穿過了長長的檐廊。這個時候,一些參與了昨晚廝殺、上午稍作休息的綠林英雄們已經抵達了這處院落的正廳,在廳堂內聚集起來。這些人中原本多有桀驁不馴的綠林大豪,但是在戴夢微的禮遇下被集合起來,在過去數月的時間裏,被戴夢微的大義教化磨合,去掉了一些原本的私念,此時已經有了一番合作的樣子,即便是最上頭的幾名綠林大豪,相互見面後也都能夠和樂融融地打些招呼,集合之後衆人結成隊形,也都不再像以前的烏合之衆了。

    下午的陽光照進院落裏,不久,戴夢微與呂仲明師徒也走了進來。

    被譽爲今之聖賢的老人首先是拿起柺杖,和藹地向衆人拱手道謝,稱讚了一番他們昨晚的辛苦,悼念了死去的英雄。隨後讓領頭的衛何、陳變、丘長英等幾人落座。

    “……最近的事情,讓老夫想起去年結實的一位英雄,諸位當中不少人或許聽說過,也或許與他認識。此人名叫徐元宗,乃是漢口一地的槍法大家,他持槍前行,丈餘內可刺飛蠅,百發百中,陳先生與他交過手,應當記憶深刻。”

    一旁的陳變拱了拱手:“徐兄……死於魔頭之手,可惜了,但也壯哉……”

    “此事其實是老夫的錯。”戴夢微望着廳堂內衆人,眼中流露着悲憫,“當時老夫剛剛接手此地亂局,許多事情處理尚無章法,聽聞漢口有此英雄,便修書着人請他過來。當時……老夫對江湖上的英雄,瞭解不深,知他武藝高強,又恰逢西南要開大會,便請他如周老英雄一般,去西南行刺……徐英雄欣然前往,然而每每憶及此事,這都是老夫的一樁大錯。”

    “徐英雄求仁得仁,怎會是戴公的錯。”

    廳堂內衆人說起來:“沒錯,徐英雄乃是爲大義犧牲,就如當年周英雄一樣……”

    “便是有錯,也在西南……”

    “魔頭不得好死……”

    這話語之中,戴夢微擺了擺手:“徐英雄求仁得仁,是英雄所爲,然而老夫錯的,是當年的太多狹隘。諸位,你們過去居於一地,習武行強,或是好漢,或是匹夫,這是沒錯的。可這一年以來,諸位爲家國出力,那便不再是好漢、匹夫之流。當稱國士。”

    他說道:“諸位在此摒棄前嫌、摒棄過往的門戶之見,彼此溝通、交流,遂有今日的氣象。老夫讀書一生,卻也是到得如今,才知國士何用。當年徐元宗應我之請,慷慨赴義,他是國士,可若是老夫不至於太過無知,留他在此地,與諸位溝通切磋,甚至帶出可用的小輩來,則他發揮出的作用,要遠比去西南赴義來得大。正如昨日的跳樑小醜、烏合之衆,縱有一時蠻勇,終究無法成事。徐元宗是英雄,老夫卻是無知愚蠢,每每念及,慚愧無地。”

    他說到這裏,舉起茶杯,將杯中茶水倒在地上。衆人相互望望,心中俱都感動,一時間低頭沉默,想不到什麼該說的話。

    放下茶杯,沉默片刻後,戴夢微道:“諸位皆爲國士,便該用到最關鍵的地方,諸如在老老夫身邊,就保護我這老朽一個人,實在不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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