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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一四章 悠悠天地 戰爭序曲(上)(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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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武朝持續長達兩百年的、興盛繁華的時光中過來,時間約摸是四年,在這短暫而又漫長的時光中,人們已經開始漸漸的習慣戰火,習慣流離,習慣死亡,習慣了從雲端跌落的事實。武朝建朔三年的春初,江南融在一片灰白色的慘淡之中。女真人的搜山撿海,還在繼續。

    江寧,皚皚的積雪還在城池上覆蓋,但巨大的混亂,已經在醞釀之中。

    許許多多的豪紳與富戶,正在陸續的逃離這座城池,成國公主府的產業正在遷移,當初被稱爲江寧第一富商的濮陽家,大量的金銀被搬上一輛輛的大車,各個宅邸中的家眷們也已經準備好了離開,家主濮陽逸並不願首先逃走,他奔走於官府、軍隊之間,表示願意捐出大量金銀、產業,以作抵抗和****之用,然而更多的人,已經走在離城的途中。

    如果大家還能記得,這是寧毅在這個時代首先接觸到的城池,它在數百年的時光沉澱裏,早已變得沉靜而雍容,城牆巍峨莊嚴,院落斑駁古老。曾經蘇家的宅邸此時仍舊還在,它只是被官府封存了起來,當初那一個個的院落裏此時已經長起樹叢和雜草來,房間裏貴重的物品早已被搬走了,窗櫺變得破舊,牆柱褪去了老漆,斑斑駁駁。

    寧毅與檀兒曾經居住的院子裏,房間中結起了蛛網,貓和流浪的狗兒將這裏當成了安居的家園,它們在這裏尋找食物,靜靜地走過積雪的院牆。或許我們還記得,在近十年前,寧毅與名叫蘇檀兒的女子曾在這邊院落的房間裏說話、生活,在春雨秋霜裏漸漸的熟悉,漸漸的成爲一對簡單的夫妻,曾經這裏有兩棟小樓,後來被檀兒燒去一棟,他們住在了一起。

    那時候,老人與孩子們都還在這裏,紈絝的少年每日裏坐着走雞鬥狗的有限的事情,各房之中的大人則在小小利益的驅使下互相勾心鬥角着。曾經,也有那樣的雷雨到來,兇惡的強人殺入這座院落,有人在血泊中倒下,有人做出了歇斯底里的反抗,在不久之後,這裏的事情,導致了那個名叫梁山水泊的匪寨的覆滅。

    院落之外,城市的道路筆直向前,以風月著稱的秦淮河穿過了這片城池,兩百年的時光裏,一座座的青樓楚館開在它的兩側,一位位的花魁、才女在這裏逐漸有了名氣,逐漸又被雨打風吹去。十數年前曾在江寧城中有數一數二排名的金風樓在幾年前便已垮了,金風樓的主事名叫楊秀紅,其性情與汴梁礬樓的李蘊李媽媽不無相似之處。

    與李蘊不同的是,金兵破汴梁時,朝堂在城內搜捕漂亮女子供金兵淫了的巨大壓力下,媽媽李蘊與幾位礬樓花魁爲保貞節仰藥自盡。而楊秀紅於幾年前在各方官吏的威逼勒索下散盡了家財,此後生活卻變得清淨起來,如今這位韶華已漸漸老去的女子踏上了離城的道路,在這寒冷的雪天裏,她偶爾也會想起曾經的金風樓,想起曾經在大雨天裏跳入秦淮河的那位姑娘,想起曾經貞潔自持,最終爲自己贖身離去的聶雲竹。

    沿着秦淮河往上,河邊的偏僻處,曾經的奸相秦嗣源在道路邊的樹下襬過棋攤,偶爾會有這樣那樣的人來看他,與他手談一局,如今道路悠悠、樹也依然,人已不在了。

    再往上走,河邊寧毅曾經跑步經過的那棟小樓,在兩年前的積雪和失修中已然坍圮,曾經那名叫聶雲竹的姑娘會在每日的清晨守在這裏,給他一個笑容,元錦兒住過來後,咋咋呼呼的搗蛋,有時候,他們也曾坐在靠河的露臺上聊天歌唱,看夕陽落下,看秋葉飄零、冬雪漫漫。如今,廢棄腐朽的樓基間也已落滿積雪,淤積了蒿草。

    曾經作爲江寧三大布商家族之首的烏家,烏啓隆已經繼承了這一家的家主,曾經在爭奪皇商的事件中,他被寧毅和蘇家狠狠地擺了一道,此後烏啓隆痛定思痛,在數年的時間裏變得更爲沉穩、成熟,與官府之間的關係也愈發緊密,終於將烏家的生意又推回了曾經的規模,甚至猶有過之。最初的幾年裏,他想着崛起之後再向蘇家找回場子,然而不久之後,他失去了這個機會。

    這些年來,曾經薛家的紈絝子弟薛進已至而立之年,他依舊沒有大的建樹,只是四處拈花惹草,妻兒滿堂。此時的他或許還能記起年少輕狂時拍過的那記磚頭,曾經捱了他一磚的那個入贅男人,後來殺死了皇帝,到得此時,仍舊在某地進行着造反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他偶爾想要將這件事作爲談資跟別人說起來,但事實上,這件事情被壓在他心中,一次也沒有出口。

    女真人就要來了。

    在他們搜山撿海、一路燒殺的過程裏,女真人的前鋒此時已臨近江寧,駐守此地的武烈營擺出了抵抗的陣勢,但對於他們抵抗的結果,沒有多少人抱持樂觀的態度。在這持續了幾個月的燒殺中,女真人除了出海抓捕的時候稍遇挫敗,他們在陸地上的攻城掠地,幾乎是完全的摧枯拉朽。人們已經意識到自己朝廷的軍隊毫無戰力的事實,而由於到海上追捕周雍的失利,對方在陸地上的攻勢就愈發兇狠起來。

    幾個月前,太子周君武曾經回到江寧,組織抵抗,後來爲了不連累江寧,君武帶着一部分的士兵和工匠往西南面逃走,但女真人的其中一部依舊沿着這條路線,殺了過來。

    成國公主府的車駕在這樣的混亂中也出了城,年事已高的成國公主周萱並不願意離開,駙馬康賢同樣不願意走,道豈有讓婦人殉國之理。這對夫婦最終爲彼此而妥協,然而在出城之後的這個夜晚,成國公主周萱便在江寧城外的別業裏病倒了。

    他們在別業裏呆了兩日,周萱的病情已愈發嚴重,康賢不打算再走。這天夜裏,有人從外地風塵僕僕地回來,是在陸阿貴的陪同下星夜兼程趕回的太子君武,他在別業中探看了已然病危的周萱,在院落中向康賢詢問病情時,康賢搖了搖頭。

    老人也已白髮蒼蒼,幾日的陪同和擔憂之下,眼中泛着血絲,但神情之中已然有了一絲明悟,他道:“她在江寧過了一輩子,早幾日商議該不該走時,我便想過了,許是不該走的,只是……事到臨頭,心中總難免有一絲僥倖。”

    隨後又道:“你不該回來,天明之時,便快些走。”

    君武眼中有淚:“我願意爲,我走了,女真人至少會放過江寧……”

    “你父皇在這裏過了半輩子的地方,女真人豈會放過。另外,也不必說喪氣話,武烈營幾萬人在,未必就不能抵抗。”

    他說完這句,君武看着他,搖了搖頭,口中的話未曾說出來,康賢倒是笑了笑:“好吧,是我自欺了,武烈營……該是抵擋不了的,所以啊,你只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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