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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連鎖(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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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十四當天,宋軍突然大規模出動,先拔除掉橫山各山口的西夏據點,然後直接兵分兩路越過了橫山。十五日,御營後軍主力開始與倉促迎敵的西夏部隊全面接戰。龍州、洪州、鹽州各處地方都爆發了戰鬥,同一天內,雙方接戰人數過千的戰場達到了七處。

    但坦誠而言,戰事並沒有想象的那麼摧枯拉朽。

    實際上,御營後軍這裏,中下層宋軍軍官、士卒對忽然越過橫山都是非常驚訝的,軍官們大概能知道自家之前根本沒有真正大戰的準備,士卒們對脫離塢堡、扔下側翼的女真人去對西夏人進行攻堅也有些牴觸……相對而言,党項人戰鬥的非常勇敢,雖然有些猝不及防,而且前線兵力明顯不足,但還是盡全力去防守各個據點,並有序掩護後撤,往大型城鎮、據點彙集,以作節節抵抗。

    至於橫山兩側的党項部族,其實也不是很樂觀……他們雖然在宋軍難得強力的措辭下做出了選擇,但大部分都是非常敷衍的,很多部族根本就是隻派出幾十個、乃至於十幾個人前來應召,而且還不耽誤他們私下與西夏人報信。

    而與此同時,僅僅從戰事進展就能看出來,毫不猶豫站到西夏同族那邊的橫山党項部族其實數量更多,而且賣力更多。

    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嘛,不言自明——信息差太大了!

    此時的橫山前線,敵我雙方的所有人,除了宋軍統帥吳玠猜到了那種可能外,沒人知道或者敢去想此時的興慶府已經陷落,去想此時的西夏心臟已經被一刀刺穿了,去猜此時的党項人已經快要窮途末路了……這不胡扯嗎?

    而西夏這邊,除了嵬名察哥、嵬名仁禮與橫山五州首腦等極少數高層外,其餘人全都不知道興慶府‘可能會有巨大的危險’,甚至,只有察哥一人知道宋軍出現在峽口的真正準確日期,監軍嵬名仁禮都以爲是三四天前,以爲只有一兩萬宋軍,以爲時間還很充足……這不怪察哥,他必須要封鎖消息,甚至乾脆撒謊,以減少恐慌。

    這點看看蕭合達就知道了,察哥做的一點都沒錯,甚至還不夠。

    故此,越過監軍嵬名仁禮、洪州守將嵬名雲哥、夏州都統蕭合達這個層次再往下,很多西夏官吏、將士,包括當地的党項部族首腦,對吳玠此番突然不計成本的猛攻,最多是覺得察哥的撤退,引起了宋軍注意,然後得對面宋軍以爲可以佔便宜。

    甚至連賺便宜都不是,只是想牽扯一下察哥回軍的步伐。

    就算是少數心比較細的高層,也最多停留在契丹人勾結蒙兀人在北面陰山引發騷動,繼而使得朝廷對夏州都統蕭合達進行軟禁這件事情上。

    至於再再往下,對於大多數交戰雙方而言,他們普遍性認爲此時的橫山,党項人的實力是超過宋軍的,而宋軍在實力不佔優的情況下越過橫山,然後在後勤線都不安全的情況下來主動攻堅,並非是什麼明智之舉,甚至有可能是因爲久戰無功引起了身後大宋天子的震怒,和往年西軍的那些戲碼一樣,是被迫出兵……於是乎,許多基層軍官、部落首領都根據自己的經驗輕易做出了推斷出來,那就是這一次大宋恐怕又要無功而返了。

    當然了,勝機似乎是有的,那就是除非宋軍能在短時間內攻破延安,順着綏德軍來取銀州,形成多路夾擊之勢。

    沒辦法,信息量、信息層次不同,做出的判斷甚至思考方式都不同,怪不得這些人。不過,真正決定戰局走向的,肯定是信息背後的現實……那麼現實又是什麼呢?

    四月十六,已經走到鹽州後方鐵門關的嵬名察哥在一日之內,收到密集軍報不下數十封,頭暈目眩之餘,卻陷入到了極端惶恐之中……因爲這一天,他不僅收到了身後的告急文書,也終於見到了從沙漠與黃河對岸逃散來的官吏、見到了靈州方面最新的求援文書,知道了興慶府丟失的現實,甚至知道了國主與太子下落不明的訊息。

    一時間,西夏晉王嵬名察哥進退兩難!

    真的是進退兩難,他不是一個皇帝,只是一個領兵的將軍,根本沒有權力,也從未想過自己居然要在國家最大、最繁盛的兩塊領地中做出選擇……一面是橫山七州,這裏是祖宗起家的基業所在,有鹽池,有橫山防線,挨着女真人的控制區;一面是祖宗一旦獲得便立即遷移過去的興靈之地,也是他長大的地方,那裏有賀蘭山與黃河,有唐渠,有上百萬畝良田。

    論價值,無論是經濟價值還是軍事價值,又或者是政治價值,當然是興靈勝過橫山,而且是遠遠勝過。但問題在於,此時橫山是全部握在党項人手裏的,只要他回身,相信很大程度上會遏制住吳玠的攻勢,而與此同時,富饒的興靈之地卻已經被宋軍佔據了一大半。

    整個下午,嵬名察哥都在不停的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一定要迅速做出決斷,因爲國家的命運掌握在他的手裏……相對於前進或者後退而言,他唯一能確定的事情,就是窩在鐵門關纔是最坑爹的,因爲他已經將六千鐵鷂子和之前佈置在鹽州的八千部屬提前發出去了,此時估計已經到了靈州,他的部隊被沙漠一分爲二……然而越是如此,他越是惶惶然不可名狀,越是難以決斷。

    一句話,察哥也被這個消息給衝擊的有些蒙了。

    但是不要緊,很快察哥便意識到,自己不用再做決斷了。

    “你們是什麼意思?”

    傍晚時分,幾乎頭疼欲裂的察哥被自己的心腹下屬請出了鐵門關最好的一間房子,但旋即震怒,因爲他的落腳處門前院中不知何時聚集了不下上百名軍官。“想要造反嗎?”

    “晉王,沒人要造反!”一名明顯是被推舉出來的年長將領直接領着所有人一起下跪,然後此人膝行上前,抱着察哥的腿懇切相對。“晉王,俺們只是想問問,既然興慶府被宋人佔了,爲什麼咱們卻要停在此處不動?不該回去救駕嗎?!俺們的部落、兒郎、積蓄、家產,全都在老家啊!便是國主和太子,若不在這裏,不也該是在西邊嗎?”

    話到最後,此人雙目通紅,已經漸漸落淚,言語也有些嗚咽起來,直接在察哥腿上蹭了起來。

    察哥低頭怔怔盯着此人,心中一時翻騰,卻又瞬間醒悟:

    且說,抱着自己腿的這個人,今年五十多歲,雖說年紀較大,但根本就是自己一手提拔的,忠誠度當然沒問題。然而與此同時,這個位居靜州指揮使的人,同時還是靜州當地蕃官體系中的‘祖儒(大首領)’,他的部落就在興慶府旁邊的靜州!

    此人和他的部族在靜州有賞賜下去的田產,有部族長久供奉的佛寺,在興慶府內也有屬於他部族的大宅子,賀蘭山下還有專屬於他部族的墓地……這種人,這種軍隊核心中堅,怎麼可能會同意自己留在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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