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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倚河(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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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越過峽口那一刻開始,稍微有些常識的宋軍御營軍官就都知道,接下來的一百八十里是決定一切的一段行軍。

    原因再簡單不過。

    如果說之前宋軍可以靠着西夏人的戰略誤判與戰略失誤,輕鬆避開對方的精銳野戰部隊,躲掉在關鍵隘口的人命堆積與時間消磨,然後極速突襲至此,那麼接下來,踏入興靈之地,也就是所謂後世銀川平原後,就不得不面對一個立足百年的****國家最後的應激反應了。

    而且是躲不開的應激反應。

    因爲前者是純粹軍事上的佈置,後者雖然最終也會體現在軍事上,但根源上的力量卻是來自於政治、民族、文化的凝聚力,是一種無形卻又有切實表現的存在……這個概念,岳飛、曲端、胡閎休、劉錡這幾個人可能會隱約從根本道理上有所覺悟,而李世輔那些人未必懂,卻也知道有這麼回事。

    且說,之前不是沒人打到過峽口,平夏城建起來以後,因爲控制住了葫蘆河上游,葫蘆河這條正確的攻夏通道就成了西夏人的最大破綻,當時很多人都說西夏要亡了,接下來也的確是西夏人寢食難安的幾十年……即便是徽宗朝,也有劉法入侵此地的故事。

    但是即便是最深入的一次,也都功敗垂成。

    這個叫經驗之談。

    “節度。”

    下午時分,大軍在雄壯的賀蘭山對面,沿着黃河順流而下,復又行十餘里之後,遠遠便看到了一處蕃騎彙集之地,此處蕃騎,儼然已經有了千餘衆,而胡閎休當即勒馬河畔,卻對這些蕃騎置若罔聞,反而指着蕃騎身後的河流岔口稍作提醒。“前方是便是唐渠口。”

    岳飛駐馬相對,微微頷首,周圍曲端以下諸將,也多立馬,然後對此盛景嘖嘖稱奇。

    一來,乃是唐渠的知名度在這個時代極高,怕是比峽口還要知名,邸報上老早介紹過的,很多人都知道,這項水利工程是唐代武則天時修築的,後來西夏人一直當做寶貝一樣維護和擴展,事到如今,這條水渠的灌溉面積已經高達九十萬畝!

    完全可以說,西夏霸業的三成根基都在此處。

    二來,卻是從唐渠口以後,黃河河面再度擴展,足足數百步寬闊,便是岳飛部中很多河北將士,都覺得怕是此地纔是生平所見黃河最寬闊之處,而非下游所在。

    實際上,從小坡上放眼望去,只見身前大河汪洋一片,一路向北,氣勢雄渾壯觀,再加上晴日陽光之下,百十里外的賀蘭山若羣馬奔騰,而山河之間則是一片坦途,數條河渠筆直延伸,點點村鎮城寨隱約可見……當此盛景,除了一句大好河山外,着實讓人失語!

    “此地自古以來便堪稱半個天府之國,漢時便有溝渠灌溉,但所有溝渠都比不上唐渠。”胡閎休的話打斷了很多人的感慨。“此渠乃興靈諸渠中最大、最寬一條,渠長六百里,枝杈近數百條,興靈諸城皆可通達,沿此渠而下,再過五十里便是順州州城,興慶府也在此渠下游……咱們在峽口一帶奪取的木排,本就是從此渠中出來的。”

    周圍諸將聞言紛紛頷首,因爲胡侍郎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乃是建議岳飛從此處脫離黃河,從渠口這裏轉向唐渠,沿唐渠進軍。

    這是一個非常合理,甚至合理到理所當然的路線。

    須知道,唐渠渠道肯定是被西夏人日常保養妥當的,邊沿整齊,走向筆直,內裏水深而無淤積,故此載着補給的木排進入渠道後,行軍也將會異常輕鬆。更不要說,按照胡閎休的情報,此渠前方五十里就有一個完整的州城,完全可以打下來當做前進基地,而且更前方的興慶府也挨着此渠。

    甚至,只看那些蕃騎聚集在渠口便也能猜度道,即便是蕃騎也認爲宋軍會就此進入唐渠,沿河渠進軍他們的首都。

    然而,也正是因爲如此,當主帥岳飛勒馬片刻卻不下令後,所有人便都意識到,可能主帥另有想法。

    “興慶府在唐渠與黃河中間?”片刻之後,岳飛方纔從前方山河中收回心神,然後正色追問。“唐渠之東,黃河之西?”

    “不錯。”胡閎休即刻介紹清楚。“興慶府規制不小,西面挨着唐渠,直接引唐渠從水門入城,兼貨物做交通,而東面城牆距離黃河足足有二三十里,便是在城外的宮殿,距離黃河也有十幾裏。”

    “此渠一直都是這般寬嗎?”岳飛微微點頭,繼續再問。

    “自然不是……”胡閎休趕緊搖頭。“均勻下來估計是有三四十步寬的,但也有狹窄處,我記得順州那裏,便有一處十來步寬的地域,不過便是如此,也絕對不會耽誤木排行軍,因爲這些木排本就是從唐渠中出來的。”

    岳飛依然頷首,也依然不置可否,只是問了第三個問題:“西夏人在黃河內有水軍嗎?我近來查閱西夏戰事記載,好像有提到西夏水軍?”

    胡閎休當即搖頭:“我沒看到,應該是誤解。”

    “確係誤解,西夏人哪來的那麼多軍隊?”劉錡忽然插嘴,然後提起馬鞭指向前方寬闊河面。“節度請看,從此處以後,黃河越來越寬,比之京東還要寬闊,但如此寬闊水平卻也使得河水平緩,方便乘渡……唯獨河面寬闊,所以渡河時所需木排、羊皮筏極多,所以西夏人在渡口安排部隊保管木排、羊皮筏,領有武器,兼做警衛,便成了理所當然之事,也自然被以訛傳訛說成水軍。”

    “不錯。”曲端也忽然插嘴。“我年輕時見過一次所謂西夏水軍……那些西夏人在河上,既無像樣船隻,也無妥當水上其他器具,一身羊皮爛襖,拎着一些騎弓,其實就是跟在軍隊後面做輸送的民夫,上下都不屑的。”

    岳飛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然後便重重頷首,片刻後方才扭頭相對曲端,而面上依然不喜不怒:“曲都統,眼前蕃騎,能速速驅散嗎?”

    “節度莫要開玩笑。”曲端也面色不變。“這種蕃騎,便是一萬我部也能驅得,只是他們裝備少、馬術好,速度極快,不好追趕罷了,他們一鬨而散,還是要再聚集起來的。”

    “我知道。”岳飛當即便要再言。“勞煩曲都統先清理一下,不要耽擱待會越過渠口。”

    曲端頷首,卻是立馬不動,當場反問了一句:“節度這般細緻詢問,顯然是要棄唐渠而走黃河了?”

    “是。”岳飛對上曲端還是留有幾分尊重的,但也只是幾分尊重而已。

    “可走黃河又是什麼意思,莫非是覺得咱們應對不了越來越多的蕃騎,準備扭頭從下游渡河,去打河那頭空虛的靈州?”曲大聞言終於皺起眉頭,嚴肅相對。“若是要打靈州,之前在峽口讓全軍一起渡過來又算什麼?如此反覆,軍心如何安撫?節度,我有一言與你,大家到了這裏,一來是潑天的功勞在前,想成大事;二來卻也多壞忐忑,生怕哪裏出了差錯……這時候改道,棄興慶府而取靈州,固然也算是一場功勞,可恕在下直言,卻只會讓軍心渙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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