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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述欲(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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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二月下旬某日,正是龜山先生楊時帶着程門其餘兩個嫡傳入京翌日,正午時分,宣德樓前,一聲沉悶的巨響,宛若春雷滾動,繼而便引發了疾風驟雨般的驚呼聲與喊叫聲。

    驟然脫繮的二十匹健馬被喊聲驚動,疾馳不休,兩隊各十匹馬分別拽着一面空心銅鉢,在御街上叮叮咣咣個不停,一直跑出去好幾百步遠才被御前班直預設的阻礙物給攔住。

    與此同時,宣德樓上,與趙官家一起列坐的兩位貴妃、數十名重臣大儒,外加百餘名隨侍低階文武,包括披甲執銳的御前班直,幾乎全無風範,乃是一起失措,愕然憑欄張望。

    沒錯,那個一拖再拖的‘氣壓實踐’終於做成了,而且是以一種直觀到讓所有人喫驚的方式……經典的半球實驗嘛,兩塊半球形的銅鉢,抽乾裏面的空氣,內中變成真空狀態,而大氣壓的威力便在馬匹的力量下彰顯無疑。

    話說,這個實驗在準備上的確是有些波折的。

    比如說趙官家一開始以爲自己要面對的最大技術難關乃是兩個半球接觸面的密封性問題,還專門準備了魚鰾,但後來發現只要鑄造小心一些,使得接面平整,那這裏其實並沒什麼不妥之處……

    真正麻煩的在於如何抽取半球中的空氣。

    這個問題,纔是花了趙玖和陳規許多心思和功夫的地方,但你還別說,趙官家居然重拾起了工科狗的驕傲,最後真就給解決了。

    遇到這個問題以後,趙官家第一個反應便是自己小時候用的壓水井,於是便想到直接在球上打個口子,上個壓水井裏那種的簡單活塞泵,但活塞泵也不是這麼好做的……先是發現記憶中的皮革加鐵鑄件的氣密性不行,便返璞歸真,改爲先在球裏注水,利用水的天然氣密性將水抽出來求得真空;但光注水還是不行,因爲沒有人有那個力氣把水盡數抽出來,於是再加槓桿;再後來發現抽到最後最要緊關口的時候,泵身與銅球結合處老是脫節,又無奈回到鑄造工藝上,一開始便將泵給鑄在球上;最後還發現水抽乾了,氣密性又不足了,無奈又在牛皮下方加了個鐵球充當活塞。

    前前後後,趙官家相當於重新複習了一遍高中物理,也相當於從頭‘發明’了一遍壓水井……也的確就是個壓水井……但無論如何,在這位工科小能手出色的物理設計與陳規出色的技術實踐下,這東西終於還是做成了。

    而發明壓水井和準備實驗耗費的時間,大約是十來天,而郊外嶽臺大營中進行的成品實驗又大約是十來天的功夫……不過,這個計劃的時間點根本就是年前!

    換言之,這位官家早在賭約立下前就進行準備了,賭約立下後不久便有了十足把握。

    但是,他爲了營造聲勢,卻是主動拖延起了時間,而且還是一拖再拖,強行拖到了現在,所幸效果顯著。

    且說,稍微懂一點道學、原學的士人、儒生其實都知道,這一聲巨響,不過是驗證了原學中呂公相那句氣如水的描述,卻並不能說明原學在‘氣’這個問題的根本上掌握了真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它也無法證明其餘各家道學理論就是錯的,也只能說證明了之前原學在京城內最主要反對者胡安國在‘氣’這個問題上稍微犯了一點錯誤而已。

    其餘各家,諸如道學正統程學,楊時和兩個程學嫡系門生抵達京城,根本就是隻對了個對子,便匆匆迎來了實驗。

    然而,得益於趙官家不停的造勢與拖延,這一聲巨響,卻是讓所有不做學問的人,甚至包括很多做學問的人都產生了一種錯覺——那就是,原學贏了道學!

    回到眼前,之前在嶽臺大營看過演示的呂本中不顧身份,直接站在宣德樓下的御街街邊,將重新合起來的銅球再度展示給路邊的老百姓看,還隨意拉扯開來進行展示,並不厭其煩的講其中的道理……原來球裏面也有氣的時候,外面便沒有氣壓,如今裏面沒了氣,成了真空,外面的氣便從外面壓住了銅球,而那二十匹馬正是與壓在銅球外看不着摸不着卻實際存在的氣比誰的勁頭更大。

    看着這一幕,心下同樣驚疑的趙鼎從樓上站起身來,轉身與身側的公相呂好問拱手做賀,祝賀這位公相學問大有進益,更是在祝賀這位呂公相在垂垂老矣幾乎要淡出政壇的時候,還能鐵樹開花水倒流,弄出如此大的動靜來。

    而且還是某種前途不可限量的大動靜。

    畢竟嘛,立德立功立言……呂公相已經做到了立功,眼下又要立言,到時候再吹一吹德,指不定哪天活着的時候就已經三立皆存,真就來個當世聖人了。

    故此,說句不好聽的,今天這宣德樓上,任何一個人都有理由羨慕呂公相的運氣與成就。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趙鼎總覺得快成聖人的呂公相居然有些神情恍惚,好像跟其他人一樣被這個‘實踐’結果給驚到了一般。

    非只如此,等趙元鎮復又繞過呂公相,無視掉扶着欄杆對着下方御街失神的潘貴妃,然後對上趙官家時,卻又發現這位官家反而有些冷靜的過了頭……一身大紅袍的官家居然在哄懷中被嚇哭的宜佑公主,下方場景似乎根本沒有在意一般。

    “官家……”趙元鎮拱手相對。“公主尚年幼,不好多見風的,何況如此驚嚇?”

    “無妨,小時候多嚇幾次,能活得長。”趙玖不以爲意道。“趙相公怎麼看今日事?”

    趙鼎回頭看了眼樓上驚愕失語的楊時、胡安國等人,又瞥了眼樓下,小心相對:“臣以爲呂公相學問深厚、籌備得當、計算清楚,經此一鳴,原學已可從學問上與民間那裏震驚世人。但接下來,官家在政治尚如何安排纔是關鍵。”

    “朕安排?”趙玖將漸漸止啼的女兒塞給身側吳貴妃,然後一時哂笑。“都省和中樞沒有安排嗎?”

    趙鼎沉默了一下,認真相對:“臣這些日子一直想讓都省安排,但官家不做安排,臣不知道官家到底想如何安排,卻也不好安排……”

    “這話繞口。”趙玖瞥了眼一旁早早跟過來的張浚、劉汲,一時失笑。“不過,這繞口的話趙相公是不是早就想跟朕說了?”

    趙鼎欲言又止。

    “也罷。”趙玖微微一嘆,繼而點點頭:“還是朕太拖沓了,既然你們都想讓朕做什麼安排,今日就安排妥當……趙卿。”

    “臣在。”

    “從明日起,每日正午,都在這宣德樓前的御街上安排這麼一次馬拉半球,要安排一整月,備用的半球呂本中應該都準備好了,都省那邊配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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