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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債務(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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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礙於生產力水平的限制,冬日歷來是農業生產的某種禁區,而農業社會一旦無法進行農業生產,鄉野之間就不免顯得凋零蕭索。不過相對來說,城市與村社內,反而會因爲農閒適合舉辦平日裏無法舉行的大規模集會,然後進行相應的政治、宗教活動。

    一場大雪不期而至,復又匆匆放晴,且不論就在黃河北岸的秦檜、洪涯等人決心要爲自己與家人的前途而進行不屈不撓的命運抗爭,幾乎是與此同時,黃河南岸的趙宋境內,城市與村社間反而漸漸熱鬧起來。

    而這其中,射出冬日第一顆火藥砲彈的不是別人,正是趙宋官家……十一月初,這位官家在宣佈去年國債盡數償還無誤後,再度在京城兜售起了所謂‘冬日專項國債’。

    對於這件事情,邸報上做了細緻而詳盡的說明……按照邸報上所言,這筆債依舊是官家親筆畫押的正經國債,且這一次需要將購買者戶主、家庭構成等詳細戶籍信息錄入戶部,而且不得專賣,只能以家庭爲單位與戶部交割置換。

    至於此次國債用途,說的也很清楚,乃是要用於冬日救濟、駐軍與城社年節活動、太學議政等冬日諸項日常事務。

    甚至,邸報上乾脆毫不遮掩的說出了此次‘專項國債’的緣由,一則是去年堯山大戰的影響,耗費、賞賜頗多,爲此巴蜀諸路提前預支了一年財賦,所以堯山戰後,兩年內巴蜀只能半賦;二則,卻正是洞庭湖叛亂導致了荊襄地區出現財賦缺口;三則,乃是全面整編部隊以後,對於安置裁員部隊多了一筆額外花銷。

    故此,臨至年末,出現了大約兩百萬緡左右的缺口。

    而經諸宰執討論,官家應許,再從寬以對,特此發行總計三百萬緡,爲期半年或一年,算成年利三分的國債。

    其中,九十萬緡爲官家自取份額,以宗正趙士?、外眷潘氏、外眷吳氏,代爲購銷;剩餘兩百一十萬緡,皆千緡、兩千緡面額,依然是官家親筆畫押,然後直接由戶部監督記錄,由內侍省出面,在宣德樓最左門內進行公開銷售,限三十日,每日七萬貫份額。

    回到跟下,坦誠來說,這次國債依然是被動的無奈之舉,因爲確實又出現了財政缺口,而且這次缺口之大弄得趙官家和幾位相公都有些疑慮和擔憂。

    而這也體現在了此次國債的某些細節問題上。

    比如說,所謂冬日專項國債這個名字就有些混淆視聽……畢竟,出現財政缺口背後的主要原因不提,的確是那些,但正在進行的洞庭湖平叛也肯定算是其中之一。只不過,你說朝廷把冬天日常開支拿過去當軍費,然後冬天日常開始就沒了,也還算說得過去。

    不過,接下來的事實證明,這種國債市場的火爆,遠超所有人的想象。

    趙玖自己攬下的九十萬緡,尚未發出,就被等候在三家權貴家中許久的諸多達官貴人用口頭約定給一掃而空。

    更直觀的場面出現在宣德樓下,開售以後,第一日七萬緡的份額便被三家從泉州來送海貨的客商給瞬間包圓了。

    爲此,趙官家不得不加貼告示,每戶每日限購伍仟緡。

    於是,從第二日開始,便出現了代爲排隊的幫閒,只不過這一次立即被御前班直給阻止了而已。

    而從第三日,就開始出現類似於當場加價轉讓的場景,很多人願意直接付錢,求得前方人讓出位置,以毫無收益可言,甚至有些虧本實際成本,換取與戶部畫押購買一定份額國債的機會。

    對此,已經有一些心理準備的趙玖猶豫了一下,還是立即讓御前班直制止了這種事情,用最穩妥、最基本的方式來維持金融秩序……換言之,依然是要排隊購買,依然是要先到先得,爲此御前班直不得不接管小半條御街,以作維持。

    但很快,趙官家就親手打了自己的臉,因爲到了第五日的時候,忽然有一中年男子直接在御街上嚎啕大哭……親自盯緊了此事的楊沂中上前詢問才知道,此人並不是給自己一人購買,乃是被公推出來,以自家戶口代城西嶽臺左近一個軍屯改來的村莊數百村戶來買的,只求一張一千貫的國債,結果入得城來,數日不能成功,又不好空手回去見嶽臺父老,這才當街痛哭起來。

    軍屯改來的村戶基本上是河北流民與退役軍士,這種事情不可能不管的。

    於是趙官家當即抽了自己的臉,再度改了規矩,乃是在左二門內專門設立了針對這種集體戶的隊列,每日限十次機會,每家最多允許購買兩張千貫份額的國債。然後專門列檔,法律上以范仲淹發明的族產、義莊來對待,也就是說國債持有期間,名義持有者的個人犯罪不影響這些錢財的實際歸屬和安全。

    而此策一出,立即掀起了第二輪購買的高潮,因爲很多官員、太學生在醒悟以後,毫不遲疑的以宗族名義進行了購買……畢竟,族產這種特殊的半集體制財產,早在范仲淹發明以後,便立即得到了廣泛的推崇與認可,是具有強烈儒家意識形態宣傳效應與更進一步的保值效應。

    不過,也就僅此而已了。

    話說,到此爲止,趙玖也好,朝廷那些精明官員也好,基本上都已經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這根本不是愛國不愛國的問題,對於少部分達官貴人來說,可能這件事情還意味着自家在趙官家心中的地位,意味着自家與官家的距離,但對於包括所有達官貴人在內的所有人而言,問題的根本其實在於,眼下沒有任何一個比官家親筆畫押國債更穩妥的儲蓄手段。

    之前六年間,戰爭不斷,不說河北、河南、關西、京東這些直接遭到兵禍的地區了,也不說那些幾乎喪失了一切的底層老百姓,便是能一直躲開兵禍的達官貴人們,家庭財富也遭遇到了嚴重縮水。

    現在趙玖以天子的名義進行信譽擔保,戶部以天下賦稅作爲實際財富擔保,那也就難怪這些人爭相追逐了。

    當然了,這裏面還是有一些功勞要算在朝廷和趙官家頭上的……仔細想想就知道了,真要是靖康中那兩位搜刮全城財富給金人的太上皇在這個宣德樓後面坐着,誰又敢信呢?若依然還是靖康中那種搖搖欲墜的局面,誰又敢買呢?

    戰爭的勝利,和朝廷從淮上流亡以來一直未曾動搖的堅決態度,包括政局長久以來的穩定,纔是這種合理經濟現象忽然出現的背後基礎。

    而也正是基於這種考慮,接下來,趙鼎提出擴大國債規模和期限,專門設立針對官員的國債份額;張浚提出放開一定地方限制,將發售範圍拓展到地方;戶部直接上奏,建議延長國債期限,降低國債利息等等等等看似合理的建議……全被趙官家給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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