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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擅射(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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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玠摸盔測溫,白刃突擊,大勝金軍,復又追殺數裏,焚寨而歸。

    一戰之後,雙方氣勢顛倒不提,逃亡到花溝第二個營寨、靠着支援的漢兒軍弓弩手才止住潰勢的完顏撒離喝卻是在渾身燥熱之餘心下拔涼起來。

    因爲事到如今,他已經很確定自己不可能在期限內,也就是明日之前攻下坊州城了。

    不是因爲這場陣前潰敗。

    平心而論,喫敗仗真不算什麼事情,被人攆的跟兔子一樣也不算什麼事情,勝敗兵家常事真是一條戰場至理名言……真要說被攆的跟兔子一樣,之前數次,吳玠不也是一樣嗎?

    三戰三敗,一路潰到這裏的是誰?

    敗了,下次學吳玠這般知恥後勇再打回去就行了。

    所以,問題不在於日後,而在於眼下:當擁有地利的守軍敢反撲出來,敢白刃做戰,而且還能得勝之後,卻意味着守方的士氣、軍心已經豐盈充沛達到了一定地步了,這個時候再想要靠着威嚇與非消耗性手段攻下此城未免顯得可笑。

    而坊州城這個狀態,純消耗的話,得填進去多少人命?得耗費多長時間?

    但是,撒離喝也不能就這麼光棍的退回去……回去被突合速等人恥笑倒無妨,關鍵是身上還有個三日破城的軍令呢!

    這麼回去,惹怒了婁室,真就被砍了以正軍法,誰能救自己?

    當然,更不敢對今日失敗做遮掩就是了。

    於是乎,傍晚時分,撒離喝到底還是硬着頭皮給河口大營發出訊息,說明了戰況,並請求下一步‘指示’……原話是,請求都統婁室將軍來給他做‘戰術指導’。

    而等到這日夜幕降臨,婁室果然傳來指示。

    “三日期限未至,並無新令,且遵前令?”撒離喝目瞪口呆。“也就是讓我繼續攻山拔城的意思了?”

    “大概是這個意思吧?”完顏謀衍沒有去看撒離喝,反而眼神飄忽,他被周圍金軍傷員、逃兵的亂象給吸引住了注意力,顯然有觀察軍情的任務在身。“父帥只有這番言語。”

    撒離喝徹底無言。

    而謀衍也不多待,見狀微微一拱手,復又往營中問詢了幾個相熟的軍官,便直接連夜回河口大營去了。

    當夜不提,翌日一早,撒離喝整備兵馬,繼續掉頭向西,準備執行軍令,他可不敢真去試探婁室的耐性。

    然而,這位冷麪郎君再度往坊州城行來,先看到被燒的精光的自家軍寨殘骸,心中無力之態已經滿載,可待過了那個被焚燬的軍寨,行至昨日主戰場範圍內,卻居然又存了惶恐之心……原來,宋軍撤離時自然不忘打掃戰場,所以金軍屍首上的甲冑、服飾、武器幾乎被扒得精光,非只如此,幾乎每一具屍體的首級也都被砍走去做軍功,以至於無頭裸屍拋灑的到處都是。

    沒辦法,戰場上,這種情形本就是預料之中的東西,只不過宋軍知道自己野戰能力不足,害怕被反撲,所以沒有來得及集中焚化或者掩埋屍體,所以才顯得那麼凌亂野蠻罷了。換成金軍,有過之而不及。因爲金軍作爲侵略方,爲了震懾和劫掠,往往還會有戰後大規模的、系統性的屠城屠鎮,然後還經常會將指定的要塞、城池焚燒殆盡,甚至有大規模捕奴行爲。

    所以撒離喝心知肚明,自己根本沒資格說宋軍此舉野蠻。

    然而,回到眼下,金軍沿途收拾自己一方的屍首,統一聚攏焚化,可部隊行進之中,觀此情形,心態卻也不免隨之大變。畢竟,平素都是他們做這種事情震懾別人,今日反過來遭遇此事,卻纔發現,自己與之前被震懾的那些敵人並無二樣……一樣會惶恐、一樣會仇恨、一樣會麻木、一樣會不知所措。

    這還只是尋常軍士念頭,對於軍官或者撒離喝而言,這種心理上的煎熬卻沒有到此爲止……撒離喝尚未進軍到城前,便已經發現自己進退兩難。

    這位金軍萬戶明明知道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攻下的宋軍陣地了,但因爲後方有婁室下達的嚴肅軍令,不得不親手將自家兒郎再度推入這條死亡通道!而這些人,這些活生生的人,很可能會再度變成那種無頭裸屍!

    不怪撒離喝多愁善感,他自幼跟着阿骨打,然後跟着粘罕,隨後跟着婁室,從來只需要聽從命令縱馬衝鋒,便可以享受到勝利者的榮耀,從來都不需要考慮戰敗的後果,從來沒想到會遭遇這種事情,從來都是他踐踏別人的性命。

    故此,臨陣之時,那一瞬間,完顏撒離喝猶豫了。

    理性和自幼受到的軍事教育告訴他,僅僅是爲了維繫大金軍隊悍不畏死的姿態,維繫此次出征的士氣,些許兒郎性命都是不值一提的,何況他身上還有來自於軍法和主帥的壓力。但昨日之敗,和短短兩日內遭遇的那種劇烈傷亡,還是讓這名西路軍最年輕萬戶起了畏懼之態。

    這種畏懼不是個人對死亡的畏懼,而是一名指揮官的臨場失措……可能明天就好了,但今天就是失措了。

    “萬戶……”有人小心上前提醒。

    “搶在天熱之前,先攻一攻。”完顏撒離喝見到下屬主動問詢,卻是猛地一個激靈,然後強行恢復了冷麪郎君的姿態,並做出了最理性、最合乎身份的舉措。“三個謀克……”

    “三個謀克必然無用。”下屬正色提醒。

    “那……五個!”撒離喝深呼吸了一口氣,卻似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大聲下令。“五個謀克,讓前兩日沒參加的那幾個抽籤上去!帶上剩下的所有大盾!讓漢兒軍也上,帶上僅有的神臂弓尾隨,到山下與宋人對射做掩護!”

    “盾牌不足……”下屬再度小心提醒。

    “沒盾牌的帶上木板!”撒離喝當即肅然。“若是木板也不夠,便披雙層甲!”

    軍令明確而堅決,甚至顯出幾分明智與氣勢來,而正所謂將爲軍膽,金軍上下一時間也居然有了幾分慷慨之態。

    繼而,大約不足五百的金軍甲士或持盾舉木負短兵,或披雙層鐵甲持硬弓,一兩百出自折家降兵的所謂漢兒軍也持弩機隨後,在金軍那極爲嚴厲軍紀的敦促下涌到那段‘死亡之路’前,然後以一種比前兩日明顯要緩慢許多的速度頂盾前行……但出乎意料,這一次,宋軍並沒有遠遠便發動打擊,而是以一種詭異的沉默迎接這一次前所未有的飽和式攻擊。

    但毫無疑問,所有人都知道,宋軍的弩矢遲早要到來,這就讓金軍進入到了一種嚴重畏縮的狀態,速度也越來越慢,原本一度奮起的氣氛也隨之壓抑的不行。

    撒離喝的心情也隨着這種極端的壓抑變得越來越難以忍受,但他始終緊繃住表情,沒有任何催促言語和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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