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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耳光(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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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斡裏衍(婁室小名、原名)聽說國主要死了,所以專門過來從山西跑來,乃是想見國主最後一面……來晚了,怕是此生再難相見。”完顏婁室全服甲冑,握着國主吳乞買的手如此言道,登時引得堂中一時騷動。

    畢竟,這話太惹人遐思了。

    幾個年輕的‘太子’們還以爲這是粘罕得寸進尺,將完顏銀術可、完顏希尹(完顏穀神)引入中樞還不足,居然要學南人搞什麼‘兵諫’呢?

    然而,粘罕也好、吳乞買也罷,包括大太子完顏斡本、都元帥府右副元帥完顏撻懶,以及如今中樞新貴燕京留守完顏銀術可,正在推動官制改革要出任宰相的完顏希尹(穀神),種種稍微年長一些的權勢貴人,卻無一人有此想法。

    因爲他們知道,和在座的其他人不同,這個忽然到來的男人是不會主動摻和這種事情的,他此番前來,必然是爲公事。

    故此,堂中騷動幾乎是瞬間便被幾位年長者用眼神壓制了下去。

    而國主完顏吳乞買訕訕之餘因爲不知道對方來意,也只能裝傻苦笑:“斡裏衍(婁室原名、小名),我都不知道自己如何要死了,你又如何知道,是不是哪裏聽錯了訊息?”

    “回稟國主。”

    婁室盯着對方眼睛,繼續用那種洪亮而不失平和的聲音答道。“臣是猜的。”

    這下子,吳乞買徹底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不過,就在這時,一名衣着華貴,幾乎分辨不出是漢人還是女真人的年輕貴人似乎是看到了國主的尷尬,便乾脆起身呵斥:“婁室,哪裏有人臣臆測國主要死的,憑這個,也該杖你二十……”

    衆人循聲望去,赫然是當今國主嫡出第四子,今年才二十多歲的完顏阿魯補。

    而阿魯補一開口,果然解了國主之圍……只見吳乞買如臨大赦,立即鬆開婁室雙手,幾個箭步衝到自家兒子身前,一手揪住對方綢緞衣領,一手反覆抽打,直接就在這燕京尚書省大堂之上連續抽了自己兒子十幾個耳光。

    呃,這裏必須要多說一下,求仁得仁的阿魯補理論上並沒有出醜,因爲按照女真人的光榮傳統,以前的部落盟主和現在的國主本就有在議事時抽其他人耳光的權力,就好像其他人可以把國主拖下去打棍子一樣……都是標準的優良傳統。

    國主挨棍子,那叫上下一體,執法如山,而國主打別人耳光,也有說法,乃是要以此來維持秩序、彰顯權威的意思。

    總而言之,無論如何,這種耳光本身都沒有什麼刻意侮辱人格的意圖,甚至反而在某些程度上代表了信任和親暱,而吳乞買這一次也只是藉此行爲換個手而已……不是阿魯補自己眼巴巴的來當這個緩解尷尬的工具人嗎?

    但是問題在於,這都什麼年代了?

    如阿魯補這種人,根本就是在富貴窩中長大的,而且自幼受漢文化侵染,偏偏又不像完顏兀朮那些稍微年長的同輩人一般有着豐富的軍旅經驗……完顏兀朮十幾歲從軍,已經是最後一批參與了金國崛起大戰的宗室子弟了,比他年紀再小的,都稱不上是開國之輩。

    而這,也是四太子兀朮所領戰事一直不順,卻反而能夠越來越逼近中樞核心權力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即便是兀朮,如今也是有資歷的開國大將了。

    不管如何了,回到眼前,阿魯補平白捱了一頓耳光,羞憤交加,卻只能低頭坐下。不過,也就是完顏兀朮以下幾個年輕貴人稍有嗤笑姿態,堂上大多數掌權貴人,卻無一人在意。

    所有人都只是想聽婁室言語罷了。

    “斡裏衍(婁室)。”坐在上首位置的粘罕眼見如此,適時開口。“阿魯補雖然不知禮儀,但你此番言語也着實古怪……國主身體康泰,並無半點不妥之處,你怎麼就猜他要死的?總得有個憑據吧?”

    “不光是國主,我覺得元帥也快要死了。”婁室朝着自己上司誠懇行禮。

    粘罕怔了一下,笑了一聲,然後卻又立即收起笑意,一聲不吭,直接去端身前案上的茶水。

    這還不算,婁室復又轉向身側老友銀術可、完顏希尹二人,聲音依舊洪亮、語調依舊誠懇:“不只是元帥,我此番過來也有看銀術可你的意思,因爲你也怕是快死了……倒是右都監(完顏希尹),文武雙全,養的好心性,或許能長壽。”

    銀術可和完顏希尹面面相覷,卻根本一言不發……沒辦法,他們跟婁室太熟了,一開始就知道這個男人只會說軍事,所以前面這種話聽聽就是了,不到軍事問題不必理會。

    當然了,婁室本就沒有賣關子的意思,眼見得了清靜說話機會,便扭過頭來對着吳乞買繼續誠懇而言:

    “國主,我不是胡亂來說的……你想想,去年一年,諳班勃極烈斜也(完顏斜也、皇太弟)病死,西京(大同)留守闍母也病死,而臣去年一年,身體也漸漸不妥,一到陰雨天,便渾身疼痛難忍,好像受刑一般,眼見着是沒一兩年好活了……所以臣冒昧揣測,咱們這些昔日在太祖馬前驅馳之人,到了如今四五十歲,就都漸漸要支撐不住了。”

    此言一出,吳乞買立於自己兒子身側,粘罕端茶不動,而堂中幾位年長的開國功臣,也都黯然一時……滿堂一時雅雀無聲。

    因爲這些人心裏非常清楚,婁室說的乃是天大的實話。

    “何止是兩位叔父?”一片沉悶之中,率先打破沉默的,居然是剃了鬍鬚,顯得年輕許多的四太子完顏兀朮,其人坐姿怪異,卻又言語誠懇,引得殿內各方人士側目相對。“當日二哥(完顏斡離不、東路軍主帥)年紀不過三旬有餘,便忽然病逝;另一位叔父斡賽,俺記的當年是西線對高麗的大帥,婁室將軍當年只是他下屬的一個士卒,也是三十多歲便病死;還有俺的大堂兄謀良虎,當日俺父親許他做元帥的,對俺們兄弟也是最好的,不也是不到四十歲便死了?俺大哥還娶了他的老婆,代爲照顧……”

    一個又一個熟悉的名字從耳邊飄過,堂上諸多女真貴人也是愈發傷感。

    但那又能如何呢?

    作爲第一代起家之人,年輕時遭的什麼罪?喫的是什麼,用的是什麼?誰沒餓過凍過?打仗時又受過多少明傷暗傷?活到三四十歲死掉已經是尋常事了,四五十歲死了,怕都是喜喪!

    所以照理說,死了也就死了!

    唯獨富貴榮華、權勢利祿皆在眼前,日子不比以往,人人皆不甘罷了。

    話說,講到這裏就必須要先捋一捋去年一年金國內部的動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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