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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平陸(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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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炎三年的最後一日下午,興寧軍節度使、御營中軍都統制李彥仙在陝州平陸城接到了朝廷送來的年節賞賜,以及藉着軍中快馬送達的最新一期《邸報》。

    話說,這個《邸報》在李彥仙這裏可就是正正經經的邸報了,因爲邸報二字的邸本就是漢代郡國和唐朝藩鎮在京都設立的邸,而邸報的本意也一開始就是指朝廷把相關大事訊息貼出去,邸中人抄錄了以後彙報到地方郡國藩鎮的過程……用在一方節帥李彥仙身上,可不正是返璞歸真嗎?

    閒話少講,正在平陸監督陝州河北部分軍民南撤的興寧軍節度使李彥仙先是認真接了賞賜,又着人好生招待使者,待一切妥當後,卻是不顧身側還有大將邵雲,腳下還有川流不息的軍士、輜重,直接坐在平陸城頭上,就着頭頂陽光便打開了這一份邸報……

    沒辦法,這份新鮮送達的邸報比之前大半年所收要厚重的多,紙張也格外寬大結識,結合着上次尚在河北陝州城內見到的那份的‘致謝名單’,他還以爲有什麼天大之事發生呢。

    然而,李彥仙從頭到尾看下來,卻越看越摸不着頭腦,因爲真沒什麼超出想象的大事,只是記錄的格外詳細,而且版面整齊有序一些罷了,但偏偏又忍不住細細去看。

    譬如說,上來一整張相關人事調度的邸報,除去朝中官吏調任之餘,卻居然還有張榮部小吳埽之戰的什麼戰鬥英雄表彰。

    如某某某一口氣取了七顆首級;某某某取了一個戴着內襯絲綢葫蘆盔的無名首級,儼然大將;某都頭又架勢小船載着火藥包先衝港口,攻同先登……反正看的李彥仙是心裏有點膈應,因爲他的功勞比張榮更大,他的陝州兵比梁山泊的水軍作戰更爲勇猛,而且素來更慘烈,卻連名字都來不及記下的。

    這是事實。

    靖康之後,天下盡潰,便是韓世忠和張俊都只是逃走去尋‘新官家’,只有三番五次被上級打壓、閒置、棄用的李彥仙死中求活,領着一羣潰兵將陝州這個天下要害之地,硬生生從金軍手中摳了回來。

    而陝州這個地方,左右分陝,南北夾河,本身就是天下要害所在。更不要說,宋軍主要野戰兵力事實上分爲御營和關西兵馬,而金人事實上又分爲東西兩路,這就導致陝州這個卡在四個大方面軍交匯點地方要多重要有多重要。

    實際上,若非當日李彥仙收復陝州,逼得完顏銀術可提前結束他在京西的肆虐,趙玖和小朝廷能不能在南陽立足都不好講的。

    說句絲毫不誇張的話,便是李彥仙從現在開始什麼都不幹,只要堅持將陝州守下去,那麼將來天下第一檔的功臣之中,無論如何都少不了他。

    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講,這位興寧軍節度使絕對是有資格在其餘所有宋軍面前維持他這種傲慢姿態的。

    而對張榮部屬的升遷、表彰一陣嘖嘖之後,李彥仙勉強收拾心情復又去看那些政事文書記錄,盯着其中幾個佔據了極大版面的信息看的連連搖頭不說,其人翻最後兩張,卻又不禁愕然。

    原來,從這時開始,邸報上居然全都是些與時政無關的東西。

    譬如倒數第二張上面有一篇大儒胡安國的什麼‘氣論’;有一篇什麼胡編修寫的關於新邸報章程的說明;還有一篇以呂相公口吻,代官家發的什麼新年祝辭;還有一篇陳樞相寫的關於爲什麼東京城固若金湯的討論……

    而最後一張,更是荒誕。

    這張紙上,一半是些狗屁不通的詩詞文賦……這倒也罷了,另外一半卻是一篇話本一般,然並無署名的故事。

    說的乃是淮河水神張永珍,前多少世竟是太古洪荒人物,炎黃部中正經出身,卻如何遇得仙人,得授仙法,然後做起戰來,如何輕易便能化出法相高二十丈,又如何斬妖除魔無數,以至於集破滅妖魔兵刃,造出一把十四丈大刀來。最後,刀成之日,此人又如何隨黃帝與九黎蚩尤戰於涿鹿,陣中斬殺蚩尤兄弟八十一人之五,功莫大焉,所以戰後被封淮河云云。

    如此荒誕不堪故事,居然放在邸報之上,文武雙全的李彥仙當然不屑一顧,但還是忍不住連續看了兩三遍,又在心裏對着城牆比劃了一下十四丈大刀到底有多長,這才意猶未盡收起邸報,並交予身側幕屬,讓他們抄錄幾份,分發給下屬各路文武官員。

    不過,到此爲止,城下涌入城中的軍隊、輜重、百姓還是連綿不絕,李彥仙便只好繼續端坐城頭,然後繼續與身側枯站了許久的平陸守將邵雲交談。

    “太尉,報上可有啥說法?”邵雲當然不免有此一問。

    “並無多少大事,也就是官家這幾日連續巡視了太學、相國寺軍坊、慰藉了東京父老之事。”李彥仙繼續坐不動,只是輕描淡寫,笑對自己身側心腹大將。“除此之外,就是又表彰了一番那些梁山泊賊寇的功勞……算是跟上次致謝那羣貴人借錢接上了。”

    邵雲連連頷首:“官家辛苦……可俺還是覺得借錢那事荒唐,問了好幾遍身邊的幕佐纔信的。”

    李彥仙搖了搖頭,卻是隨口反問:“你是覺得官家借人家錢荒唐,還是覺得這羣貴人居然借錢給官家充軍費荒唐?”

    “都有。”邵雲懇切而對。

    “我倒是覺得都不荒唐。”李彥仙坦誠笑對。“官家雖年輕,行事也有些輕佻,但抗金之意卻是堅定決然的,平素裏也頗有臥薪嚐膽之態,爲了籌軍費,宮中幾乎停了進項……我幾次出入宮禁,看的清楚,情知是做不得假……而如今東京漸漸有起色,富貴人家帶着錢回來,他如何拉不下臉來去借貸?”

    “官家確是好官家。”聽到這裏,邵雲扶刀一聲感慨。“俺常常想,官家跟太尉其實挺像的……”

    “這是什麼話?”李彥仙難得愕然:“且不說君臣之間如何能擅做比較,便是不說

    這些虛的,官家與我,年紀、經歷、習性皆不相同……”

    “俺不是那個意思。”邵雲當即認真解釋。“只是覺得太尉和官家一般,非但抗金的事情從不含糊,對下屬也都是極好的……河陰結義後,官家許了統制官札子直接送入宮內,俺和大哥(紹隆)一起商量着,便是寫不得幾個字,也該給官家每月請個安,結果官家每次回覆都極細緻,問俺軍中可缺錢,缺軍械?士卒家眷可有安頓地方?俺家裏人如何?幾個孩子可曾嫁娶?不管公私,有沒有啥發愁的事?這些都跟太尉你平時一般無二。”

    李彥仙微微頷首,卻又再笑:“既然你曉得官家是個好官家,如何卻又覺得他去借錢有些荒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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