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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天日昭昭(續)(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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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華北山區微寒,心中堵得難受的岳飛單騎離開王彥的山寨,行不過多久,轉入一個山隘,迎面冷風一吹,卻是冷靜不少。

    話說,岳飛毫無疑問是個極有天賦的人:

    明明是傳統北方農民家庭出身,明明兩個哥哥都未養大成年,可到了他卻天生神力,好像什麼神仙妖怪下凡一般,這武藝一上手也是一日千里,很快就成了今日這勇冠三軍,說不得是萬中無一的勇將!

    須知,那邊趙玖能開一石五的硬弓,已經可以拿出來吹文武雙全了,可人家岳飛一上手就是三石弓,腰弩乾脆能開八石!

    非只如此,明明少年時習武爲主,還要抽空去幫父母做農活,只是偶然識字讀書,卻在這方面也進展神速,二十歲的時候他還因爲喝酒鬧事被攆出相州弓手的差事,結果二十四歲就能給官家寫千言書了……這年頭能寫千言書可還行?

    而再過幾年,他還能寫出那種水平的詩詞,就更不必多言了。

    除此之外,最要命的是,面對着家國飄搖,這個年輕人的性格品性也一直在飛速成長……年輕時,他的性格比現在暴躁、執拗的多,然而一件件、一樁樁事經歷下來,卻早非以往了。

    這就好像眼下一般,其實橫槍立馬,望着太行山脈出神的嶽鵬舉心裏隱約明白,自己和王彥今日都有些不對勁。

    其中,王彥的性格本來和自己以前一樣,執拗、自視甚高、非黑即白,既有武人的豪氣與毛病,也有文人讀了點書後的那種酸氣和見識,但對方今日居然選擇了容忍和大度,卻不知道是爲何了。

    同樣的道理,岳飛自問也真是個善於學習和改過的人,雖說稟性難移,但經一確切事後卻很少再讓自己重蹈覆轍……譬如彈劾李綱一事,嶽鵬舉從行在出來,一路至此,早已經明白,如李綱這種宰相的存在到底有多麼珍貴!而這次渡河之後,他更是隱約醒悟過來,想要抗金,必須要從大局考量,要從後方匯聚起力量,然後以堂皇之師渡河向北,才能真正興復河北!

    實際上,這也是他和王彥發生方略衝突,以及今日質問王彥的根本緣由——山中游擊不是不行,但是不可能真正憑此擊敗金人鐵騎的!

    他岳飛要的是還我河山!

    然而,事到臨頭,他還是失態了,還是滿腔怨氣難耐,還是摻雜了太多的私人情緒!

    不過相較於王彥的反常難以辨析,岳飛自己此番反常的緣故卻早被王彥一口說出——這裏是新鄉,而前面就是相州了!

    甚至,腳下這片山區,岳飛都曾經來過的,因爲湯陰在相州南部,這片山區在新鄉北面,距離不過百餘里。而百餘里外,他嶽鵬舉的老母、妻子,還有十六歲剛一結婚就生下的長子岳雲,都在彼處,此時卻已經經年信息全無,生死不知了。

    家鄉在前,卻遭此困厄之局,也難怪那王太尉會可憐自己!

    不過,回到眼前,岳飛卻要做一次抉擇了——此時金軍重兵在外,自己要不要還嘗試往相州而去呢?

    “哥哥!”

    就在岳飛立在馬上,面無表情,睜着大小眼睥睨這巍巍太行山,更兼心中波盪之時。忽然間,山隘那邊轉來兩騎,爲首一人更是隻見岳飛身影便遙遙相呼。

    而岳飛不用去看,也不去問,便知道這是自家兄弟中最活潑的張顯了,甚至他都能猜出跟在張顯身後的必然還有面冷心熱、沉默寡言的湯懷。

    張顯、湯懷,外加一個此時必然在軍寨中主持大局的王貴,便是岳飛身邊最梯己的幾個兄弟了。他們全都來自於北面百里外的湯陰縣,年少時一起在恩師周同那裏學騎射武藝,長成後從地方弓手開始,輾轉各處,也一直相互扶持,不離不棄。

    說是左膀右臂,其實根本就是兄弟。

    “哥哥!”張顯打馬來到跟前,卻依舊緊張不已。“那王太尉性子不好,沒爲難哥哥吧?”

    “沒有。”岳飛回過頭來,微笑言道。“反倒是許了咱們一道文書,讓咱們自領兵隨意去他處。”

    “如何這般好說話?”便是素來冷臉的湯懷都驚了一驚。

    “俺們幾個還以爲這王太尉要害哥哥呢!”張顯更是活潑。“若如此,豈不是說咱們能往家去了?何時動身?接了嬸子和嫂子,還有咱們的親戚後,還要回來不?”

    “且聽哥哥說話。”湯懷冷眼鎮壓了一下張顯。“此事不是這麼簡單的,前面金兵密密麻麻,還都是騎兵,而咱們只有七八百兵,其中三百還是剛剛招降的那個吉青手下山匪,哪能得用?”

    “不光是不能得用的事情。”當着自家兄弟,岳飛沒做絲毫遮掩。“關鍵是,這些人都是願意抗金的好漢子,將心比心,豈能爲了咱們幾兄弟的私心便要人家往北面路上送?”

    “這算啥私心?”張顯當即大急。“莫非去湯陰就不是抗金了?真要這麼講,那趙官家把俺們兄弟還有七千多好漢子一起糊弄過河,一下子又不管俺們了,弄得俺們明明打了勝仗結果還落到這個下場,豈不是俺們七千人都爲了他趙官家的私心送在這裏了?”

    湯懷本能想訓斥張顯,但話到嘴邊反而也有些不捨:“哥哥,前面畢竟是湯陰!你家岳雲都八歲了,莫要讓他見到你後都認不出來!”

    “俺也只是猶疑。”岳飛在馬上坦誠以告。“關鍵是之前王太尉傳檄諸郡,弄得金兵以爲咱們是主力,眼下北面金兵實在是太多……”

    湯懷當即頷首,這就跟他想的一樣了……他何嘗不想回家?但性格老成的他更在意能不能真過去。

    “至於你這笨貨。”岳飛復又斜眼看向張顯,面色嚴肅了不少。“咱們幾個跟趙官家是一回事嗎?趙官家是有私心,但人家的私心能調動天下人的公心,也只有指望着這趙官家的私心,咱們纔可能真的攆走金人,安心回家!以後這般胡話,不要亂說。”

    張顯心中不平……須知,趙官傢俬心這話本是他這嶽大哥從行在出來後扯出來的詞,就好像那奸相李綱一般,然而和以往一樣,隔不久他這嶽哥哥就又來一套道理打倒他自己編的詞,偏偏他這個做弟弟的還反駁不得。

    當然了,張顯也就是心中不平,當着岳飛和湯懷的面根本不敢多扯淡。

    且說,三兄弟既然彙集一處,又大略明白了眼前情況,便不再多言,而是一起轉出這個山隘,又匯合了候在外面的一隊七八人親衛騎兵,便一起往歸其實同樣在山坳中的營寨(吉青的匪巢)去了。

    冬日天寒,又是山間道

    路,頗不好走,甚至路上還有零散的金人騎兵斥候,岳飛幾人一路辛苦,等到晚間方纔回到只有幾百人的營寨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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