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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6:虞夫人——Narkissos(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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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梨花的爹是個漁頭。

    張梨花打小是鄆縣的混世魔王。

    張梨花最後嫁了個探花。

    ……真探花,不是遼國的,遼國早沒了,這探花是會在東京遊個街的那種。

    你信嗎?

    反正張梨花不信。那不知打哪兒跑到鄆縣來說是算命的老叟神神叨叨地和張梨花這麼講的時候,張梨花捏着裝了半簍子魚的筐,手背上的青筋那叫一個平了又起,起了又平。最後盯着他臉上的溝溝壑壑想起她爹說的尊老愛幼——哦不她爹吐不出這麼文雅的詞兒——反正大概就這個意思,她一巴掌大的小臉陰森森地盯了片刻,然後頭一扭,響亮地朝旁邊,一啐——

    呸!

    她年紀小不識字,可她人不傻。誰家探花郎取她這麼個漁家女?您家的嗎?編個瞎話騙人也不知道圓囫圇了,想騙錢就直說,反正她張梨花也窮着,怎麼着一個子兒都不可能給。自感被耍了的張梨花恨恨地拎着半簍魚回家,把這話兒跟她爹一提,沒想到她爹先只是聽樂子似的笑了兩聲,撇着嘴兩眼一瞪:“憑什麼俺張榮的大娘子就不能做相公夫人?”

    “哎?”張梨花沾了泥灰髒兮兮的小臉上滿寫着“真扯”兩個大字,“相公莫不是瘋了?能瞧上俺什麼?”

    她爹琢磨了半晌:“也是哦。”

    張梨花又被她爹氣了個半死。

    那些個戲文話本怎麼講的來着?哦,陰差陽錯,無巧不成書。張梨花聽到這倆話兒的時候那叫一個親切,爲啥?因爲她也覺着自己跟話本里頭的神仙娘子們一般起承轉合的,還真就跟那老叟編排的瞎話,呸呸呸,卜算出來的結果一樣嫁了個探花郎。那時候她爹已經是個威風凜凜的將軍了。

    張梨花從沒想過她能釣個金龜婿,就像她從來沒指望她爹能當個將軍,還穿個牛皮雕花靴子,噠噠噠,嘖嘖人五人六的。張梨花最開始對她爹的指望就是別光在水泊西南邊兒耍威風,想法子把那些漁霸壓下去,後來她對她爹的指望就是趕緊找個渾家。據說之前的官家要弄甚麼花石綱,結果她爹被舉成什麼頭,鬧得下了獄,她娘也就生生地哭死了。

    她爹被那些叔伯們救出來殺官造反上梁山的時候,文縐縐的尤叔把她一挈,緊趕慢趕地追上她爹,好歹沒把她丟下。張梨花對着他爹衣上血肉沾淋的樣子看了半晌,又聽着一層一層呼號盪漾着的“爺爺生長生在梁山泊,秉性生來要殺人”怔了一會兒。

    張梨花對她爹說:“娘死了,前幾天剛死的。蕭叔、五叔他們借了些個銀子又幫忙埋了,你記得還。”

    張梨花嗓子有點幹,舔了下嘴皮又說道:“俺沒歇息,有甚麼地兒且叫俺睡一陣兒。”

    ——睡一覺起來,她張梨花便又是這地界兒上生龍活虎的混世女魔王了。

    她爹帶着人唱“不怕朝廷不怕官”,她張梨花也不怕,連她爹都不怕。她爹還唱什麼“英雄不會讀詩書,只在梁山泊裏住”,她就挺鄙視的。咋?不會讀詩書挺得意?不會讀詩書所以才被會讀詩書的下了獄,還說什麼殺過東京鳥官人。呸,當他閨女不曉得他底細?不知是什麼年曆走了趟東京,回來把那不知從東京哪個鳥廝口中學來的“富貴氣象”動不動掛在嘴上,豔羨的跟個什麼似的。當她張梨花不知道她爹一萬個也想到東京城裏住嗎?

    她張梨花也想啊!

    張梨花想的很明白:東京城裏有的是富貴,那憑什麼只教甚麼官家相公享,不叫他們這些送花石綱的想?不知道爲了送花石綱他們魚都打不得了嗎?從前她張梨花覷空就能躥個沒影兒,帶着一幫娃出了鄆縣跑山游水的,憑什麼現在就只能呆在梁山泊啊?聽她爹講東京物什色色都有,可梁山泊除了水水水就是草草草,有個甚麼?

    張梨花最掛記的不是這個。梁山泊上一放眼,那大嬸小娘子都是有主兒的,他爹呢?沒了娘回來就知道對着她指指點點,縫補不如娘飯菜不如孃的,像話嗎這?!還有哩,幫她葬了孃的一個叔,年輕輕的肩上掏了個窟窿,胡亂綁了綁,也沒法子去外邊地界兒尋個好郎中便死了,這事兒還多得很。死不死的吧,張梨花看的不重,可她爹是個頭領,這得顧着別人的命不是?就像從前你說你一漁頭,大家都認,花石綱搞得大家餓肚皮,你不去找官兒分說誰去?簍子裏的魚嗎?

    沒這個道理嘛!

    張梨花不認東京城裏頭官人們的道理,覺得這些個鳥人也沒啥道理,她自己有道理,可有道理挨不過讀書的歪理。後來張梨花又添了個道理,讀書的耍歪理挨不過耍刀劍的。那些個比他們這些打漁的人——後來她知道是金國女真人——比他們不讀書的“好漢”們還野。擱以前,那是暗戳戳地叫你感受,叫你感覺這世道似乎不想讓你好好地活,現在呢?現在那是明火執仗地擺出來,就告訴在這世道,你些個打漁的種地的伐樵的活不下去!

    張梨花不服。官家相公們他們還一口一個殺了剁了的,女真人怎麼?憑啥不讓人活?憑什麼濟州百姓就得當你們箭靶子?憑什麼京西十幾個城鎮入不了眼就被你屠得乾乾淨淨?那些河北人也一般的兩個眼睛一個鼻子,恁什麼就叫人跟畜生似的?她爹憤憤地講的時候,張梨花頭點的跟小雞叨米一般。這些地兒她都沒去過,也沒認識幾個河北人,可她覺得她爹說得就是對!她抄起酒碗豪氣干雲地一口氣喝完,重重地擱在桌上,彩!

    彩個屁,她爹臉一黑,揚手一個腦鏰兒。

    她爹臉黑其實不大顯,張梨花就沒見她爹臉白過。她跟她爹像,一打眼妥妥的親閨女兒,個頭高,臉也黑。她一直鬧不明白當初她爹咋就想着叫她梨花呢?這梨花白成那樣他不曉得嗎?擱這名兒嘲諷誰呢?這也就算了,張梨花自覺她怎麼着也不是花吧?那花風一吹一搖三擺的,婷什麼鳥鳥的,她張梨花只會爬上樹嘩啦一搖,讓這些掛在枝上的花無風也瑟瑟。

    張梨花拿這話兒問她爹,她爹斜眼睨了她一眼:“你不會把那劉大官人家的娘子學着點兒?”

    張梨花不耐煩,一腳踹劈了木板扔進柴火堆,咣咣兩下將血淋淋的牛剁碎了,嗤地冷笑反問道:“俺學了,明兒也有個桃紅柳綠的伺候俺麼?”

    張榮盯着他閨女手裏捲了刃的刀,悄麼聲兒地閉嘴了。

    其實學不學的無所謂,兇悍點兒的反倒不喫虧,張梨花知道她爹也就嘴上這麼一說。她這過了十五連相看中意的也都沒一個,怨誰?可不是她張梨花彪名在外。她爹手下也不是沒個就好她這樣的大好青春的漢子,可她爹不樂意,瞧着要前途沒前途要文化沒文化的,小身板指不定和他閨女兒誰能打呢。弄得張梨花也懶得勸,愛嫁不嫁的沒放在心上,看她爹挑的那個勁兒,能挑出什麼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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