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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又是(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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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渤海之上,一時風雲大作,漸有浪雨迭起之勢。

    當此之時,大龍宮寺八角井附屬亭下的趙官家不免稍微怔了一怔,然後才繼續端着奶糕一邊喫個不停,一邊向遠處海上眺望。

    片刻後,風捲起浪,雲壓落雨,海上果然風雨大作。趙玖立在亭中,遠遠便看見周圍漁船紛紛倉促歸島,但尚未抵達岸邊,便已有白浪滔天,大雨傾盆之勢,不免讓人心憂。

    然而,稍有理智之人也都知道,心憂歸心憂,這種情況誰也不能決定漁船的安危與去向。就好像已經過去、或者說即將落幕的那場時代大潮中,不知道多少人隨着時代起伏跌宕,身不由己一般。

    不過,戰爭已經結束,新的時代即將到來,有些東西終究要塵埃落定。

    海山千古如舊,秦皇魏武唐宗痕跡,歷歷在目,而國家興衰,時代更迭,有些東西看起來沒變,但似乎又早已經全然不同。

    思索之間,大浪早已經卷起,望之如山……海島天然高出海平面,而大龍宮寺雖然在東南部山麓下,但這個著名八角井卻因爲需要取水的緣故而處於較低的位置,所以,此處看起來並不安穩,反而有迎浪當風之態。

    而趙官家立在八角井旁,手中奶糕減少速度也漸漸放緩,直至停滯。

    且說,趙玖來菊花島時便有了順路探訪‘碣石’之意,當然是想起了那首‘換了人間’的詞來,乃是自覺逆轉宋金大局,十年辛苦,多少有些成就,所以心中按捺不住。

    然而,他依次過碣石山,登秦皇島,觀海中碣石,卻始終沒有言語。

    原因嘛,也不言自明,彼時既是初夏至於盛夏,又是明日當空,海山靜澄,哪裏來的憑空的‘蕭瑟秋風今又是’,又哪裏來的‘大雨落幽燕’呢?

    況且,當時趙玖並未等來秦檜夫婦、完顏斡本、完顏合剌、完顏希尹等人死訊,對徹底終結戰爭這件事情多少還是有些底氣不足的,的確有了一點畏縮之態。

    兩兩相加,終究沒有言語。

    但話又得說回來,今時今日,差個十幾天就要入秋了,而金國也已經徹底‘殄滅’,女真降服,高麗、蒙古畏敬,北疆一掃而平,新的秩序也已經開始落下,心境與情勢自然不同。

    甚至,剛剛風起雲涌,白浪濁流,他幾乎是看到了與那首詞完全相同的場景,並被引導了出了一些完全相通的心境出來。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趙玖真的想拈着奶糕嘆一句——換了人間!

    但是,即便心中噴薄欲出,他也還是沒有念出來,似乎心裏還有一層薄膜一般,差這麼一點心平氣順,與理所當然。

    “官家。”

    劉晏當然不知道趙官家心裏的風起雲涌,只是眼看着風浪越來越大,雨水也越來越急,按照職責上前打破了這份激盪。“此地水汽太重,不如暫且回高地院中歇息……便是賞景,也是彼處視野更佳一些。”

    “不必如此。”趙玖不以爲然的搖了搖頭,只將盤子放在八角井旁的石碑上,撣了撣手,便轉身相顧兩位心腹:“其實,朕剛剛得了一首絕妙之詞。”

    說到這事,劉晏自然是不再吭聲,呂本中倒是即刻直接拱手迎上……說到詩詞,他可就底氣十足了……說到底,什麼叫專業啊?

    “官家詞做,必然絕妙。”不管如何,先來一個奉承。

    “偶得之而已。”趙玖負手搖頭失笑,而遠處早已經風浪滾滾,雨霧連天。“不過今日的偶得之的確絕妙……詩詞這種東西嘛,一則看人看事,皇帝寫的,寫大事的,多少佔些便宜;二則論修辭典故,若能文采妥當,又能追思迴盪,就更上一層樓了;三則要看前人有沒有類似立意、類似詞句,若能首論,便又是一層樓了。”

    “官家此言極是。”呂本中本身詩詞大家,聞言自然是一點即通,甚至不點都一套一套的。“就好像上午那位完……那位趙亮公子的詩,霸氣盡露,頗起了兩層樓,卻又因爲他身份可笑,此行目的可笑,所以顯得詩詞也矮了下去起來。但若是官家親自誦來,當此燕雲重歸、北伐大勝之際,反倒要高上幾層樓了。想來官家此時所思‘絕妙’,當是應時應景應人應勢,又有文采典故,且立意高遠了。”

    “不錯。”

    趙玖面無愧色。

    呂本中想了一想,便也懶得再繼續醞釀氣氛,直接拱手:“臣冒昧,願聞官家之‘絕妙’。”

    “居仁(呂本中字)。”

    趙玖聞言看了看亭外大雨急浪,非但沒有吟誦那首詞出來,反而忽然回到一開始的正事上去了。“你覺得此番敕約之後,北疆可得幾時太平?”

    “自然是千載萬世。”呂本中隨口而對,但很快,已經遠離這位官家快一年的他復又回想起來了對方的性格,然後當即自嘲般哂笑。“臣不開玩笑……三五百年總該有的吧?”

    “還是在開玩笑。”趙玖也笑着做答。“最多兩三百年,實際上一兩百年都難。”

    呂本中倒也不蠢,當即醒悟對方所指,但正當他欲作寬慰之時,一旁劉晏卻又再度忍耐不住:“既如此,官家何妨削平北疆,一勞永逸?”

    “哪來的一勞永逸?若是那般,怕是反而最多隻有五十年安定了。”

    呂本中倒是不懼剛剛一言而廢國的遼陽郡王,不過很快,隨着趙玖目光掃過,這位呂大公子卻又老實朝劉晏苦笑。“此非我所言,實此番北上經行東京時家父言語……家父接到許相公(許景衡)自東南傳信後,與趙相公當面談論,似乎三位的意思都一樣,都是北疆若用強,必然耗盡國家血氣,不值當……官家此時制衡爲上,纔是最妥當的。”

    劉晏當即沉默……別說他了,就算讓韓世忠和岳飛一起過來,也沒資格臧否趙官家與幾位相公的政治共識。

    而且,錢糧後勤的事情,他們這些人也的確不好說話。

    另一邊,趙玖聽着幾乎與浪聲合爲一體的雨水聲,再度來笑:“其實也不能這般自輕自賤……朕此舉本就不只是爲一朝之安穩來定的,若是運作妥當了,有些東西深入人心了,便是一百年、兩百年又改朝換代了,想來北疆終究還是會有些約束的吧?”

    呂本中有心想在國運這個話題上奉承幾句,但早已經懂得這位官家性格的他卻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只能胡亂應聲。

    還是劉晏,一時難以接受:“官家與呂內製之前所言,竟然是指我朝國運嗎?這般辛苦,只有兩三百年?”

    “這已經算是多的了。”趙玖坦誠以對。“現在朝廷口徑一致,之前只拿我比光武,後來吹得大一些,往唐宗上推……但便是光武興後漢,也不到兩百年,太宗立唐,也不過兩百七八十年……本朝便是更立新統,也沒資格越過去,何況還有之前百年沉珂在南方許多地方納了下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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