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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畏懼(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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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炎十年的春天結束以後,全天下的人,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從蒙古到高麗,從契丹到女真人自己,其中很大一部分似乎都已經有了一個共識。

    那就是,大金國實際上已經亡了。

    宋金之間持續了十年的戰爭已經結束了。

    不過,關於這場戰爭的結束,或者說所謂大金國覆滅的標誌性事件,註定要爭論不休。

    有人說金國是部落聯盟,以軍武立國,所以當二月初三那一天,趙官家下令全軍壓上那一刻,這個國家便實際上滅亡無誤。

    還有人說,金國之所以被當成一個正經國家,終究是因爲入了漢地,改了一定漢制,有了制度人心纔算是有了一個說法,所以,女真人放棄燕京,所謂國族一起逃離漢地,重新回到塞外才算是金國亡國的標誌。

    當然,也有人說,完顏兀朮南下滄州,想喫一個火燒都未曾得,直接被趙官家一聲不吭的斬首,這纔是金國亡國的標誌……因爲完顏兀朮本身是金國內部最後一個有戰略眼光、有軍事經驗、有政治經驗的全方位最高執政者,也是宋金戰爭後期的金軍實際統帥。

    但是,考慮到金國尚有塞外的幾千裏江山,尚有六大部兩百餘小部女真部落,尚有一定量的軍械儲備和無數金銀財貨,更重要的是他們還有一個國主,一個執政親王,兩個相公,幾位尚書,幾位將軍……林林總總吧……所以,總還是有些追求程序正義的人以爲,金國還沒亡,宋金戰爭還沒有結束。

    三月底、四月初,隨着呂頤浩在數萬甲士的簇擁下重回燕京,這名河北大都督成爲了北伐這一階段的中心主角,先行一步的秦王韓世忠主動讓出了原遼國尚書檯,而呂大都督旋即在此處建立了臨時的大都督府,並依照着之前的種種旨意展開了大量工作,數不清的行政命令隨即從此處下達。

    而離開黃河,沿着海岸線緩緩北上的趙官家也全程配合着下達旨意,凡燕京所請,幾乎無不應允。

    燕山路重立,新一任經略使毫無疑問由呂頤浩兼任;大同路正式設立,仁保忠等來了自己經略使的正式任命;而東京方面對河東路、河北東路、河北西路三路經略使的提議則被盡數駁回,依然以大都督府的名義繼續軍管。

    最後一點在東京和地方官場上引發了某些波瀾,而且越來越大。

    因爲很快,隨着數不清的任免文書便從燕京大都督府直接下達,整個黃河以北的地方投降官吏開始按照‘春耕工作表現’進行正式的篩選,其中大約四成的官吏得以留任,而那些視察春耕的隨軍進士、參與北伐的以備諮詢們,外加軍中有文化的軍官,也開始大面積轉任地方。

    這意味着東京官場那裏,幾乎沒有從此次北伐中獲得最期待的收穫。

    然而,有意思的事情就在這裏,原本該充斥着憤怒和不滿的情緒之中,明顯摻雜了某種惶恐畏懼之意……而且,這種畏懼性的情緒,似乎還要遠遠大於不滿和憤怒。

    說白了,十年功成,而依着眼下這個時代的認知,那個高高在上的官家,理所當然的分走和享受了最大的一份功勞與威望。

    現在,在這個儒家色彩濃厚的封建帝國裏,已經沒有人可以再質疑這個官家了,在時代和歷史中,在權力導向裏,他滄州趙玖也都成爲了錨點一般的存在。

    東京那裏,河北這裏,文臣武將,只有擔心被官家拋棄的份,而沒有憤怒與不滿的資格了。

    或許也正是因爲如此,趙官家才這般肆無忌憚,任由燕京侵奪東京權責,而自己卻連個面都不露,只是沿河進海,做一些荒唐之事。

    四月初三,真就在滄州祭了祖的趙官家繼續向北進入燕京府範疇(此時燕京包括後世天津大部)、抵達泃水後當即下旨,廢大名府北京號,改燕京爲北京,同時,以岳飛爲帥,耶律奔睹爲副,統轄東蒙古、高麗諸軍,出塞追擊金國國主,進抵遼地,掃蕩塞外。

    這個時候,衆人終於也知曉了趙官家在兀朮死後給予金國的最後寬容——遼王、大太子完顏斡本必須死。

    死了之後就可以再給女真一次機會,過來聽條件。

    “那完顏兀朮跪了一下午,連個火燒都不敢求,最後便是這般結果?”

    燕京城內,尚書檯中,秦王韓世忠在几案後看完相關文書,忽然撒手,然後扭頭笑顧身側幾人。“完顏斡本一死,不還得訛魯觀和撻懶上位,到時候金國不是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不僅如此。”

    邢王馬擴在旁搖頭以對。“現在金國扔掉燕雲大族出塞,若說還有一個朝堂格局的話,那便是完顏斡本一言而決,但軍中力量卻已經分化爲完顏氏嫡系與其他女真部族了……官家本意,怕是要繼續挖心剖骨,逼出亂子,從金國內裏將完顏氏給弄下去。”

    “若是那般,金國真就要從裏子到根子一起亡了。”韓世忠莫名感慨。

    “從裏子到根子一起亡了不好嗎?”

    就在這時,呂頤浩的聲音忽然從殿外傳來,韓世忠以下諸武將回頭望去,果然看到這幾日神色清朗許多的呂大都督拄着柺杖走了進來,身後還有一個工部尚書胡寅胡明仲,外加範宗尹、虞允文等文臣,便紛紛上前問候行禮。

    不算是多麼出乎意料,呂頤浩對韓世忠、馬擴幾人也都以禮相對,然後纔不急不緩轉到主位上去,而一直等到這位大都督直接翻開案上早就擺好的文書,提筆批示,韓胡以下文武,這才紛紛落座,然後繼續了剛纔的話題。

    “呂相公想哪裏去了。”韓世忠在座中扶着腰帶感慨。“只是在想完顏兀朮死前形狀罷了……按照成閔那廝回來跟我講的說法,想完顏兀朮堂堂一國執政親王,在官家對面跪了半日,一句話都不敢說,甚至連個火燒都不敢當面請一個……說什麼不想請,也不敢請……委實可笑!”

    “有什麼可笑的,那不是人之常情嗎?”

    胡寅面無表情隨口接道。“心裏多少有點不服,還有點視死如歸骨氣,所以不願意乞食,也不想低聲下氣開口替金國求饒……但他畢竟是山窮水盡之下前來請降的,是要拿自己命來換一線生機的,所以也不敢有任何多餘表示,生怕一個不好便要對上連自己的命都只是白饒進來的結果……算是對金國前途畏懼到不敢聞的地步。”

    “確實。”

    馬擴重重頷首。“若是這般講,官家其實也懂兀朮心意,只在等兀朮開口……”

    “等了一個多時辰?”

    呂頤浩翻了翻身前案上幾分文書,忽然冷笑。“你們又是王爺又是尚書,就都是這個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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