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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崩摧(續)(第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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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時分,距離天黑還有相當一段時間,細細的春雨也依然沒有停止的意思,金軍全線便已經總崩潰了。

    話說,總崩潰到來之前,在後方大營留守的兀朮雖然已經惶恐至極,卻還是勉力做出了連番應對準備……他一面讓太師奴帶虞允文去面謁趙宋官家,以求儘量拖延可能到來的總崩潰,一面又讓親衛打開所有營門吊橋,並在吊橋後準備好旗幟,以作必要時的接應;一面讓營中留守部隊直接從另一側驅趕籤軍出營騰空,一面又讓人清理營中通道與場地,方便部隊進入和整備。

    然而,種種準備,最起碼是眼前的準備,隨着地崩山摧那一刻到來,全然失效。

    大營內從前往後全線失控,絕大多數人都不再理會軍令,劫掠、爭奪伴隨着棄崗逃竄行爲到處蔓延,安排的引導旗手也十之八九轉身離去……一開始,兀朮還嘗試率親衛斬殺旗手,以作約束,可是,隨着第一批潰軍抵達營前,便是這位執政親衛自己的留守親衛也喪失了最後一絲信心,不再執行軍令。

    這當然是可以理解的——要知道,即便是營寨前因爲之前出兵敞開了無數的吊橋和寨門,可當潰軍折返時,依然發生了大規模踩踏,無數甲士直接被後軍推入壕溝之中,隨即,這些大金國最核心的戰力,便爲了一絲逃脫的可能性在吊橋與泥溝中進行了械鬥和推搡。

    他們相互踐踏,相互撕扯,甚至不惜揮舞起戰錘,還有人直接嘗試在爛泥中脫去甲冑,只是爲了能夠更早一步爬入營中。

    一瞬間而已,甲冑、兵刃與壕溝中的泥濘便造成了很可能是之前混戰半個時辰纔有的巨量減員。

    實際上,見此情形,不止是兀朮徹底放棄了努力,營寨中其餘些許謹守軍令之人,也都喪失了紀律性,直接扭頭逃竄。

    “魏王!魏王!四太子!”

    粗氣連連的洪涯對着望樓喊了好幾聲。“局勢已然無救,此時不走,難道是要將大金國盡數葬送嗎?咱們趕緊回真定府吧!”

    面色慘白的兀朮終於茫茫然點了下頭,然後恍惚爬下望樓,卻又差點直接摔下,但在他摔下之前,數名親衛便一擁而上將自家親王給連扯帶擡扶到了地面上,並有人迅速牽來戰馬。

    “不行!俺不能去真定府!”

    兀朮渾渾噩噩上了馬,與洪涯還有幾十名心腹親衛微微進發片刻,行至一個營盤內的路口時,卻又忽然回覆了幾分清明。“這般大潰,滹沱河上那幾座浮橋根本過不了幾個人,大股兵馬還是得朝東面走……可若是去東面,洪承旨你是知道的……”

    洪涯當然知道……不就是金軍大部分潰兵倉促間肯定還會留在滹沱河南,而岳飛很可能會從下游包過來嗎……但事到如今,他怎麼還敢插嘴此事?

    作爲軍中可能是對金軍全線崩潰最有心理準備的一個人,他剛剛比兀朮清醒多了,但愣是一個字都不敢多言,就是怕將來出事疑到他身上。

    虞允文一灘渾水足夠讓人擔驚受怕了!

    “俺先去石邑,看看能不能沿途收攏,儘早渡河。”另一邊,兀朮見到洪涯不開口,反而會錯了意,只以爲對方文官怕死。“洪承旨,勞煩你去後營,帶後營的人去真定府,之前俺讓高慶裔喚老六發援軍,現在你要攔住他們,不要讓他們再過來送死,讓老六守好真定……能守一日是一日……再讓蒲速越把握好河上那幾座浮橋,能收攏多少人是多少!”

    這話開始說的時候,兀朮便嘗試從腰中取下自己的金牌交給對方,但不知爲何,一直說到最後,卻都未曾取下,最後還是洪涯自己急到滿頭大汗,親自打馬過去,就在馬上伸手解開,劈手奪來。

    奪來以後,二人便各自打馬,準備分道而行,但走了數步,洪涯還是忍不住稍微旋馬,就在馬上捏着金牌朝着兀朮側身拱手:

    “四太子,務必珍重!”

    兀朮茫然回頭看了一眼對方,在雨中微微頷首,但旋即,二人終於還是各自打馬,分道揚鑣。

    而如果說,兀朮和洪涯因爲在後方大營內,還有稍許迴旋時間與思維空間,那麼總崩潰之前,位於高地最突前的完顏活女、完顏剖叔、夾谷吾裏補三將及其部屬,便是首當其衝,然後在第一時間便意識到,大勢已去,非人力可爲了。

    然而,當此地崩山摧之勢,三名昔日婁室所屬親信宿將,卻又表現的截然不同。

    已經六十四歲的夾谷吾裏補一聲長嘆,旋即打馬歸營,嘗試逃竄,而且其人與大多數潰散兵馬相反,居然率數十騎親衛逆勢向東面而去,儼然是準備反其道而行之,借用宋軍鐵幕大陣的行動不便,從容避開大隊潰兵,而且也方便走浮沱河去真定府。

    他可是知道盡快過河緊要性的。

    至於完顏活女和完顏剖叔,二人則不約而同似的停在了原地,然後任由身側兵馬潰散,卻只是怔怔看着山頂那面龍纛不動。

    這倒也能夠理解,其他人還有逃竄的理由,還有求生的本能,但活女和剖叔呢?

    他們什麼都沒有了。

    沒有了長久以來支撐自己的復仇的信念,沒有了戰勝那面龍纛的最後希望,甚至連最後立足的本錢都沒有了……他們的軍隊此時在最前面,恐怕是最難逃脫的那部分,而且這一戰,總歸要有人爲戰敗負責的。

    魏王那個層次是一說,可活女與剖叔率先出擊,導致最後一大股騎兵精銳被宋軍騎兵分割,結果兩側的戰略任務都沒有達成卻也是衆目睽睽之下的事實,連辯都無須辯。

    一念至此,細雨之下,活女勒馬笑顧身後尚存的幾十騎:

    “你們且去找剖叔將軍……他是太祖的庶侄,回去總還是有一條命的,將來退到塞外,白山黑水間,說不得還能東山再起,替我父報仇……千萬不要在這裏浪送了性命……速速過去!”

    幾十騎親衛面面相覷,一時無人動彈,但隨着前方宋軍大陣滾滾向前,周圍更有精銳宋軍甲士窺見是金軍大將針對性襲來,到底是有十餘騎部衆俯身而走,去東面尋完顏剖叔了。

    活女原本想等人一走直接扔掉兜鍪,拔刀自刎,但眼見身後尚有十幾騎在,卻乾脆縱馬迎上,乃是避開宋軍大陣,沿着拒馬陣縫隙往那面可見而不可及的龍纛衝鋒而去。

    見到這般場景,其人十幾騎再度折走數騎,一時只有七八騎尾隨前行。

    且說,拒馬陣中雖然因爲拒馬的存在使得宋軍分佈零散,不如周邊陣型緊密,卻依然有足夠重甲武士輕易阻攔下這十幾騎根本跑不快的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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