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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假條(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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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官家的舉止或許有畫蛇添足之嫌,但考慮到他未必曉得胡寅會親自至此,而且做出了那般表態,倒也不好說什麼。只不過這麼一來,又不免顯得信不過人家胡尚書和東京幾位相公這個文官決策集體的決意了。

    最起碼相較於岳飛,是不夠信任的。

    也由不得胡明仲會惱怒一時。

    不過,眼下根本不是討論這件事情的時候,就好像兀朮都知道將那種諷刺言語給好好收起來,轉而激勵部衆一樣,宋軍這邊,胡寅也立即放任了岳飛等人引導帳中軍官去查看官家旨意,以作激勵之用。

    說一千道一萬,河道既封,於金軍而言,戰機便現,戰事也必然爆發。

    這一戰,與上個月剛剛渡河那一戰相比,戰事激烈程度不會差多少,但戰事規模卻將數倍,甚至十倍擴大。而且考慮到宋軍此時工事完備,金軍兵力充足,很可能還會出現拉鋸戰與消耗戰。

    沒人可以輕忽。

    “宋軍最大的錯處不是嶽鵬舉犯的,是那個自以爲是的趙宋官家!”兀朮發怒之後,拔離速就在座中正式接過了軍議,且言之鑿鑿。

    “我軍此次北伐,大局在握!”待帳中軍官查看那些旨意完畢,岳飛端坐帥位,凜然四顧。

    “那個官家最大的錯處便是將他的三十萬御營大軍一分爲二,而且分兵之後,還要兩面一起進取!”拔離速昂然做解。

    “之所以如此說,不光是因爲我們辛苦十年,漸漸強盛起來,有了三十萬御營大軍,發的起動五十萬民夫,更關鍵的是,女真人也眼見着一日不如一日。”岳飛稍微放緩語調。“十年間,金國軍勢簡直天壤之別,這纔是我軍在此應敵的真正倚仗。”

    “那趙官家若是拿他的御營右軍和水軍謹守黃河,再將御營前軍直接堵到隆德府上黨盆地,然後合吳玠的御營後軍還有耶律餘睹的契丹雜胡出雁門,將河東的山野之間鋪的滿滿騰騰,一個縫隙都不漏,那種地形,我是真不敢合大軍與之決戰的!”拔離速霍然起身。“可他既然分了兵,還逼着岳飛強攻大名府,逼着御營前軍非得打下這個元城,那便是將戰機白白暴露了出來……”

    “這一戰,咱們雖然兵力稍弱,卻有充備的工事與防線。”岳飛繼續平靜分析。“高牆之後逞勇易,咱們完全可以仗着工事大舉殺傷敵軍,而敵軍看似勢大,其實臃腫,一旦第一次總攻不成,第二次便也不會成,第三次就會徹底氣沮,開始進退兩難……”

    “任他幾路來攻,我們只此一路來殺!”拔離速終於拔出佩刀,露出雪亮的白刃。“這是大勢!此戰,咱們合了十三個萬戶,魏王親自督軍,一定要吞下岳飛的六萬人!”

    “官家旨意在此,你們都已經看了,其意不言自明,胡尚書更是坐在這裏……這一戰沒有退路!”岳飛也終於起身,然後嚴肅下令。“但爾等若能嚴守軍紀,令行禁止,此戰便也絕無失敗道理!”

    就這樣,雙方主帥鼓動完畢,又分配了作戰任務,大約下午時分,部隊調度妥當,戰鬥便迅速且大舉爆發。

    但是,絕對稱不上激烈。

    因爲首先出擊的,並不是金軍主力,而是籤軍。

    在全副武裝的金國重兵集團催逼下,不下七八萬之衆的籤軍,套着防滑的草鞋,很多人身上只是家中帶來的破舊冬衣,少數人擁有殘破的皮甲和此時顯得有些奇怪的蓑衣,拎着簡單的長矛、軟弓、朴刀,在近十七八里寬的戰線上,翻越了可能是這個時代最壯觀的羊馬牆黃河大堤,然後踩着這個時代最廣闊的護城河也就是冰封的黃河河道,向着經營了都快一個月的龐大宋軍陣地發起了聲勢浩大的衝鋒。

    人過一萬,無邊無沿,人到七八萬,那基本上就是一股任何人都不可能輕忽的力量了。唯獨宋軍這裏,本身也有不下十三四萬的人手,方纔能毫不畏懼,並穩妥應對。

    且說,這些籤軍,根本就是這周邊州郡裏的青壯百姓,十年內,他們依次躲過了女真人的大舉屠殺、販賣,忍住了隨後數年匪夷所思的暴政,卻終究沒有躲過今天的戰事。

    略帶寒風的隆冬午後,在毫無溫感的陽光直射下,這些河北籤軍像是一股粘稠的黑色浪潮一般,奮力從黃河河道的西邊開始向東側翻滾過去。而對面的宋軍毫不遲疑,河堤上的八牛弩、河堤後的砲車、以及土山上的神臂弓,幾乎一起發射,將數不清的箭矢、石彈從河堤上、河堤後砸了過去。

    密集的遠程打擊之下,這股黑浪很快變得遲緩、滑膩起來。好不容易等這股黑浪抵達另一側的河堤,便也迅速失去了繼續翻滾的動力,然後宛如受到重力的自然作用一般,重新向後翻滾回來河堤邊緣,宋軍主力部隊在柵欄後面嚴陣以待,這些籤軍根本沒有肉搏的勇氣,至於那些極少部分衝到跟前的,即便是表達了投降的意思,懇求宋軍允許他們通過避難,卻也只得到了長槍與短刀作爲迴應。

    在這種孤軍懸危的狀態下,宋軍不可能冒着巨大的軍事風險對他們網開一面的。

    事實上,就連金軍也沒指望過這些裝備低劣的籤軍能衝入或者進入宋軍陣地,他們本也就是要用這些籤軍來浪費宋軍的箭矢彈丸,然後疲敝、動搖宋軍。

    故此,眼見着黑浪大舉回滾,金軍指揮官根本沒有半點多餘想法,只是讓督戰隊立即向前,逼迫對方再度翻滾回去罷了。

    當然,肯定還得翻滾回來。

    就這樣,大半個下午,近十萬籤軍就好像炒菜熱鍋裏被鍋鏟不停翻滾的什麼菜品一般,反覆如此,而他們的力量、敏捷、勇氣、思維、生命,以及希望,也全都在這一次次的翻滾中漸漸流失。

    可如此複雜而珍貴的東西,色調卻意外的簡單鮮血滲入冰層,在冰縫中擴散開來,殷紅一片,而冰層上部,因爲這些籤軍的不斷往來,則形成了一層薄薄的融化泥水,卻又迅速被冰凍住,兩種顏色疊加,形成了一種詭異而統一的紅黑色彩。

    簡直就好像油鍋裏的魚和肉最後留下了淡黃色油渣一般,

    冬天黑的快,大概四五次這種大規模衝擊後,太陽就低沉的厲害了,宋軍終究不忍,所以開始有意識的減少打擊力度,而意識到什麼的籤軍們也開始以一種雜亂而又統一的姿態盡全力停留在河道內……果然,只要不去衝擊宋軍陣地,宋軍便不再對他們發動打擊,而金軍在察覺到宋軍陣地的牢固程度,以及這支宋軍的紀律嚴整後,也很快失去了繼續費氣力砍人督戰的心思。

    傍晚時分,金軍終究鳴金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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