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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報告(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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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若是疑李公,何須讓人來查?”

    隨着趙玖本能脫口一噎,非止是李綱沉默了下來,便是其他幾名近臣也都默然……無他,此一時彼一時也。

    不要說兩個當事人與諸多親身經歷過那個時期的近臣,便是党項老頭仁保忠都曉得,當日趙官家剛剛登基的時候,李綱是朝廷倚仗,是國家旗幟,想要抗金,想要團結人心,想要重新立起一個朝廷,便只有這位李相公能爲。

    那個時候,李相公孩視趙官家,趙官家也只能在佛像下面‘默然’。

    於是乎,等到後來,這位官家在淮上一根腰帶拴住韓世忠,半隻鴨子買下張俊,順便斬殺劉光世,一時握住兵馬,還用釣魚戰術造成了頂住了金軍推進的假象,算是掌握了一些權力……卻是在戰後第一時間耍詐,將李相公留在揚州,自己趁勢轉向南陽……此舉固然有抗金需求的說法,但藉此擺脫李相公的控制,親自掌握朝局主動權的意圖也不要太明顯。

    然而即便如此,也依然要將李相公改成李公相,還要將太后、賢妃、皇嗣交給對方,以作心照不宣。然後,東南政務大權,也要盡數託付給人家,才能使局面安穩。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鄢陵大捷,趙官家收復舊都,得到了宗澤宗留守的認可與東京留守司的政治、軍事遺產,並獲得了空前的政治威望,這才徹底更改主客,使君臣之間情勢逆轉。

    其實,在某些政治動物眼裏,東南軍亂和皇嗣那件事,未必是壞事,否則依照這對君臣的性格,二人說不得就要鬧出來什麼傳統封建政治活動中的君臣戲碼來。

    到時候,反而不美。

    而時間再往後來,到了眼下,李綱內外羽翼盡除,連他親弟弟都不想給自家兄長做什麼中介工作了,趙官家卻在堯山之後威福自享,那李綱這種不合時宜的老臣,而且是老權臣,當然更加顯得不合時宜了。

    這種情況下,按照大家的理解和默認的政治規矩,隨便來個誰,唸叨一下舊事,甭管是孩視,還是東南軍亂與皇嗣的問題,又或者是之前對朝廷大政的牴觸,只要趙官家想,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讓李伯紀的政治生命徹底結束——所謂提舉明道宮,南京安置便是。

    這一點,李綱自己在經歷了這麼多後,顯然也是這般以爲的。

    不過,這些人都誤判了,對於李綱,穿越者趙玖有屬於自己視角的特殊看法,就連剛剛那句話,也不過是甫一見面就被嗆,然後尋了個嘴上痛快反噎回去罷了。

    實際上,如果這天下真有一個人知道李綱永遠不可能會被他趙官家那般處置,那此人絕對是趙玖自己。

    “朕渡江先到太平州,一則是與李公多年未見,心中思念……總該來看一看……”趙玖想了一下,終於還是選擇了坦誠以對。“二則,乃是要借李公的地方先避開風頭,事先盤一盤南方的根底,方好施爲……”

    “官家要如何施爲?對誰施爲?”李綱沉默之後,戒心不改。“恕臣直言,自呂頤浩設月椿錢、經制錢後,江南民力已竭……”

    “這個民是指誰?”好不容易摁下些許情緒,趙玖復又有些來氣。“是親手耕織的貧民百姓,還是那些動輒拋出數千貫的豪商地主?又或是每年收租子都能收到七八百石的寺觀?”

    李綱再度沉默了片刻,方纔帶着一股倔氣反問:“官家爲何以爲臣是在給那些人說話?臣何時何地曾給這些人張過目?”

    這次輪到趙玖卡殼了。

    君臣二人,一個二十七八,英年銳氣,權威正盛;一個年約五旬,明知勢弱,卻氣勢不減,結果就在這太平州州治當塗城城北、採石磯之南的長江之畔陷入到了長久的沉默對視之中。

    周圍隨行近臣,以及太平州州屬官吏,個個把腦袋埋到了最深處。

    官家的權威不必多言,而李綱這種做過公相的人,在沒得到官家明確示意之前,也無人敢真的去招惹……氣氛漸漸變得尷尬而凝重起來。

    而停了半晌,居然是趙官家選擇了退讓,其人言語微微嘆氣,言語稍緩,就在這長江南岸認真相對:“李卿,朕此番南下是要做事情的,不是來與卿鬥氣的,李卿便是有怨氣,也該有大臣風度,讓朕入城再說。”

    李綱大概也覺得有些蕭索,便躬身一禮,讓開道路,然後搖頭以對:“臣爲官家守土,焉能阻天子入州城?”

    趙玖也愈發可說,當即負手拎着那本賬冊翻身上馬,然後走馬入城。

    入城之後,君臣既然又鬧了一場,自然沒有如揚州那般和諧氣氛,雙方都敷衍片刻,便立即散場——李綱自歸入自宅,而因爲趙官家來的倉促,卻也只能暫居州府。

    君臣重逢,卻無話可說,回想當日淮上別離,二人自比昭烈、武侯,簡直有些莫名其妙。

    “早就聽說李公這脾氣耿直,卻不料居然如此咄咄逼人?官家居然能忍?”

    趙官家既然歸入州府,時間還早,自然要去看那些調查報告,而別人倒也罷了,幾位提前渡江、寫了調查報告的近臣卻不好散去,只能留在州府側院中,相顧閒談,等待徵召聞訊……此時說話的,赫然是新任祕書郎、第一次隨駕的宗潁。

    “小舍人想多了。”

    仁保忠情知這位新加入的近臣又是一個投胎好的,偏偏資質又是個尋常的,而且親父終究是歿了的,便有心拉攏,所以當即應聲以對。“這跟脾氣無關,跟位子有關……說一千道一萬,李相公到底是從堂堂公相位子上被攆了下去,心裏有再多氣也屬尋常,至於官家,也曉得這番道理,如何會與他計較不停?你信不信,只要官家讓李相公立即復了相位,君臣二人立即就要……就要魚水之歡了。”

    宗潁哦了一聲,一時恍然,也不知道是真懂還是假懂。

    且說,按照道理和人設,雖然側院中只有寥寥幾人,可這番利害之話也就是党項老狗仁保忠能說出來……實際上,仁保忠既然說出這番話來,其餘人不提,梅櫟和虞允文兩個同科好友對視一眼,卻都是心下明悟之餘忍住了一點念想。

    無他,這仁保忠當年在西夏也算是權臣,一朝挫敗,被閒置了幾十年,一朝官家攻入橫山,便直接降服,恐怕也算是將心比心了。

    當然了,這話不可能當面說出口的。

    然而,梅櫟和虞允文兩個年輕人不好說話,卻有人不在乎,一人隨即開口,絲毫不留情面,正是翰林學士呂本中:

    “仁舍人不要以己度人了!如李相公這般人物,便是相位得失有些計較,也不至於到如此份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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