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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取捨(下)(第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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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麻煩了,即便是不考慮指桑罵槐的可能性,趙玖也一開始就知道事情麻煩了。

    原因再簡單不過。

    首先,依着胡寅剛出生就差點被父母溺死然後被伯父胡安國收養的這個經歷,還有那廝的臭脾氣,這封奏疏上彈劾的內容九成九是真的……胡明仲是不可能將自己親生父母當父母好生奉養的。

    而考慮到這廝已經三十五六歲,那他跟他父母之間恐怕已經有了無數根本無法遮掩的經歷和口實,而且這些口實早已經在福建鄉里廣爲人知。

    其次,這年頭的孝是非常苛刻的,對待官員尤其如此,胡寅的事情拿到後世當然會因爲他的經歷而得到輿論的包容,但在眼下,卻不可能會被輿論認可……或者更進一步,說是直接違法也是沒問題的。

    須知道,便是他趙官家,也都一口氣奉養着三個太后當牌坊。

    找個人去少林寺採訪一下太上道君皇帝,道君皇帝也肯定說,自己對官家只有感恩。

    說不得再問幾句,還要留着眼淚講一講自己在回憶錄沒好意思提及的五國城慘事,繼而指出趙官家把他接回來享受佛法薰陶是多麼孝心感天的作爲。

    平心而論,想到這裏,趙玖就大略覺得,這件事情恐怕還真不是什麼指桑罵槐,恐怕真就是針對胡寅的一場彈劾。

    畢竟,說句不好聽的,自己現在到底怕誰?國內的反對勢力,到底誰還能在自己面前吱聲?

    雖然趙玖知道,曾經在朝中爲官的經歷,以及民間學校的組織形式,外加江南本土作爲賦稅重地天然厭惡和反對北伐,使得一個反對派確係存在於長江下游的東南地區,但卻不能把所有髒水都往人家頭上潑。

    那羣人還沒有進化到後世在韓國野黨這種地步。

    不然呢?

    誰是這個道學-江南-下野官員派系的首腦?

    李綱,還是劉大中?總不能是許景衡吧?實際上呂好問的老搭檔,建炎初期的大功臣許景衡在東南的影響力真就比劉大中強的多。

    許景衡這個時候給自己來這套?

    而且,這個反對派系的經費誰來穩定提供?

    如何維繫交通網點?

    鬧了半天的南方報,到底出來沒有?

    這個時候,這些人再來招惹自己圖的什麼?

    何況還有呂頤浩呢!

    退一萬步說,即便是有這麼一個人暗中出資、鼓動,促成了此事,而且真就是在指桑罵槐,那也很可能是他個人所爲……跟王次翁那次差不多,屬於獨狼作案。

    故此,這件事情的關鍵其實還是在於如何拯救胡寅。

    須知道,胡寅作爲工部尚書,在朝堂缺乏財政大興土木的狀態下,老早被趙玖當做了不管尚書,然後實際上成爲北伐籌備工作的總負責人與總聯繫人。

    所有的結餘錢糧,都是直接給工部的,軍械產能的擴大、分配,倉儲的修建、投入,道路的整修、連結,部隊與民夫動員計劃的安排與調整,幾乎都是他負責對接和安排。

    如果說去年這時候還好,那時候根本沒錢,胡寅也根本沒什麼工作,真出了這種事情,真就換人也無妨……陳規、劉汲、林景默,都可以去做。

    但等到眼下,隨着朝廷近乎竭澤而漁換來的財政富裕,很多工作都已經展開,這個時候讓胡寅走開,難道只是胡寅一個人的問題嗎?

    初夏時節,天氣其實並沒有炎熱的過分,趙玖在石亭那裏一直枯坐到暮色降臨方纔起身……其實,一開始他便下定了決心,胡明仲一時進退其實無謂,便是自己被指桑罵槐也無所謂,這麼多年了,又不是沒有隱忍過?但問題在於,他絕不允許此事動搖和影響北伐大局,處心積慮也好,意外也罷,都不允許。

    唯獨,趙玖也心知肚明,這種事情着實難辦,因爲胡寅將會直面整個社會的壓力,怕只怕性格倔強如他,也未必能撐得住這種銷骨爍金。

    “辛苦正甫,將此物交給胡明仲,然後再告訴他……”

    趙玖起身後,直接將那份告狀文書遞給了身側不知何時出現的楊沂中,但話說到一半,卻又有些覺得自己多此一舉,以至於半晌之後,只能哂笑。“只將此物交給胡明仲,他自己會明白的。”

    楊沂中微微頓首,上前接過這文書,看都不看,便直接摺疊收起,然後趨步後退,繼而轉身大闊步出去了——胡寅身爲工部尚書,早早在北面景苑處得了一個宅子,胡安國父子,乃至於後來趕過來的胡安國妻妾,也都一起住在彼處。

    此時離開宮中回家,正好順路。

    就這樣,不說趙玖心思,只說楊沂中抵達胡府,胡寅果然也是剛剛從南邊公房那裏回來沒多久,二人見禮,讓到堂上,然後並無多餘客套言語,楊沂中便將那份文書遞上:

    “官家讓下官將此物轉交胡尚書。”

    胡寅在燈下接過來,就在手中打開,微微一掃,便徹底醒悟,卻面色絲毫不變,只是沉吟不語。

    隔了一會,眼見着對方無話,楊沂中便也起身相對:“官家口諭已行,下官告退。”

    直到此時,胡明仲方纔擡頭,卻又認真相詢:“敢問楊統制,官家可有其他言語付我?”

    “只說將此物交給胡尚書,尚書自會明白。”楊沂中拱手以對。

    胡寅點了點頭,也站起身來,卻又將文書雙手奉上,直接遞了過去:“替我轉告官家,就說臣已經知道此事了。”

    楊沂中怔了一怔,但還是將文書接來,口中稱是,然後帶着滿肚子疑惑,不顧天色已晚,重新折入宮中交還文書。

    且不提楊正甫如何再與趙官家交接,只說胡明仲交還了文書,情知自己可能要遭遇到人生最大的一場挫折,但還是沒有任何情緒外露,他先回到書房,稍微寫了幾封簡單書信,着人送出,便去從容用飯,期間也未與自己養父、義弟提及。

    用完餐後,更是直接回到書房,繼續處置起自己從公房帶回的那些公文。

    翌日,也沒有絲毫異樣,而是從容去了宣德樓對面的公房處置公務。

    然而,不管趙玖有多大決心,胡寅又有多大覺悟,該來的始終要來……那些事情是遮掩不住的,因爲即便是文書給了趙官家,幾名告狀的人也都好好活着呢,何況這種事情既然已經走了彈劾的路子,那些告狀的人也會早早與同鄉、朋友交流訊息,以做輿論後備。

    故此,儘管趙官家這一日早早嘗試了從刑部直接切斷此事,卻還是架不住相關言語與彈劾內容在官場與太學之間漸漸擴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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