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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爲君敬杯酒,勸君多加餐(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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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曦光漸暖,層雲漸開。

    太陽越過了海岸,夏天才顯出幾分真實。

    有一道青衫身影,橫飛在高空,彷彿飛在燦陽之中。

    “來者何——”

    城門樓的衛軍統領鄢光友,聲音越喊越低。

    他自然是認得前武安侯的。

    彷彿從烈陽中走出來的這一位挺拔男子——當初十九歲的前武安侯,前往觀河臺之時,便是乘一匹烈焰般的棗紅大馬,從此門昂揚而出。

    “望之必得魁名也”。

    當然他也是聽前輩講,那時他還沒當兵呢。

    近些年齊人從軍者,不崇“武安”,便崇“冠軍”。作爲年少封侯的典範,奉此二者,簡直如奉神一般。一者是平民出身,白手起家,列國青年,軍功第一。一者雖然出身頂級世家,卻自立門戶,軍功得侯。

    這兩人的畫像,有時都帶回家鎮平安。每逢戰事,還特意拜一拜。

    如今這兩人都離國,但離國不離名——只是在太虛閣中轉三十年,懂的都懂。

    齊國人,尤其是軍中戰士,普遍把他們當自己人。

    “在下姜望,星月原人士,沒有案底,不曾犯事,曾在齊國務工,此番入城是爲訪親問友。不知這位將軍,可否通驗?”

    作爲曾經的金瓜武士,只任職過一晚的大齊天子寢宮護衛,姜真人對入城的審驗流程,還是很瞭解的。有驗傳的直接覈對驗傳,沒驗傳就大概要問這些。

    看着踏驕陽而出、落在身前,煌煌如神只,卻溫和請示門將意見的姜望,鄢光友如在夢中。

    姜望招了招手:“將軍?”

    “啊?啊,哦!”鄢光友恍惚驚醒,這才意識到自己就是那個‘門將大人’,趕緊側身:“請進,這邊請!”

    又反應過來,伸手虛攔一下:“這邊,往這邊,從大門進!”

    姜望握了握他引在空中的手:“多謝將軍美意,我無功無爵,還是走側門吧。”

    說罷便走到了那長長的入城隊伍後面。

    臨淄城有一百零八座城門,其中絕大部分都是整日開放的。即便如此,仍然川流不息,難有空閒時候。

    城衛的效率極高,門亭內的文書都是直接用連接政事堂【戶薄】的法器【籍筆】來覈對驗傳,一劃便知真僞。劃過之後,本身又是一道防僞印記。

    饒便如此,隊伍也行進得很慢。

    鄢光友過來送水:“天氣熱,您喝口水。井裏打的,甘甜得咧!”

    鄢光友過來送包子:“早飯吃了沒?火頭軍做的,肉緊實,料足着呢!”

    鄢光友過來送椅子:“要不您在旁邊坐一會兒?等會人就少了。”

    姜望又喫又喝,只謝絕了椅子:“不坐了,我趕時間。”

    鄢光友眼睛擡起:“要不我帶您——”

    姜望搖了搖頭:“不能插隊。”

    嘩啦啦,前方偌長的隊伍,霎時間分開。早就忍不住回頭打量他的人們,讓出一條路來。

    人們不說話,只給他殷切的目光。

    姜望一時沉默。

    怎能忘了齊國?

    那些期待和信賴,並不會讓你任性自我。只會讓你在前進的時候,不斷地審視自己。生怕辜負,不敢犯錯。

    便如道途四樓之於“真我”。

    他也不扭捏,拱拱手便往前走:“多謝各位鄉親!”

    人羣一陣激動。

    天下第一的姜望,叫他們‘鄉親’哩!

    “老鄉!”有人大着膽子問道:“這是要去哪裏?”

    “去李家。”

    姜望頓了頓,又強調道:“摧城侯府。”

    他在長長的隊伍中穿行,走過了城門洞。

    在一家開在城門附近的西瓜攤前,用兩錠銀子,包圓了西瓜攤的所有:“這些銀兩,請今日入城的所有人喫瓜解暑——若想貪墨了,要知道重玄勝是我好友。”

    賣瓜的老漢搖動蒲扇,樂呵呵地:“用不着博望侯的名字,您的名字更兇一些。小人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貪您的錢。放心吧!”

    要不怎麼說是臨淄人士呢,就連一個賣瓜的攤販,膽量都比旁人要大。實在是身在霸國都城,什麼樣的人物都見識過了。誰都敢調侃。

    姜望道:“銀子若不夠,也問他要。”

    而後轉身,獨自入城去。

    “姜望入臨淄!”

    “姜望去了摧城侯府!”

    “姜望二證天人,並且掙出天道深海,已得極真,衍道唾手可得!”

    這消息像是長了翅膀,很快飛遍臨淄。

    很多人這時才驚問——姜望何時二證的天人,何時沉淪的天道深海?

    故事在人們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發生,又在人們不知道的時候結束了。

    這當中的艱難,只有當事人自己咀嚼。

    姜望行走在臨淄。

    在臨淄經歷過也風光過,痛苦過也痛快過,如今故地重遊,仍然是霧裏看花。

    這座城市,大約需要用一生來了解。

    好在還記得去摧城侯府的路。

    李家是高門大戶,齊國第一世家,往常倒是訪客不多。

    摧城侯李正言是個嚴肅的人,不喜逢迎。交結公事而非私事,且常年巡邊,不在府中。李老太君早不理族務,喜歡清靜。而交遊李龍川……倒是去紅袖招更爲合適。

    李龍川的遺體一路漂洋過海,舟車交替,在今天送到府中。

    所以消息再也不能瞞着老太君。

    這時節應是弔唁不絕的,但李家閉門謝客。

    人們也就不來觸這個黴頭。

    很多人只是送些帛禮,聊寄哀思。

    姜望自不會被關在門外。

    他在這棟宅子裏,是可以參加家宴的人。

    相較於還在海外的李鳳堯、晏撫、許象乾等人,他倒是來得最快,先到臨淄。因爲趕時間,並不與他們結伴。而是一路全速飛來。

    他見過主持喪事的李正書,拜慰過端坐棺前、一言不發的摧城侯,撲在棺上、哭成淚人的摧城侯夫人。

    最後也……看了一眼李龍川。

    李龍川的屍體如果有什麼問題,輪不着他這個半吊子的仵作水平來看。

    他只是真切地看一眼摯友的樣子。

    合棺便不再見。永不再見。

    滿室已鋪白。

    白幡白布白紙。

    靈堂中賓客極少,但份量都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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