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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4章 他決定去死(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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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篤篤篤,篤篤篤。

    瘦長的食指,有節奏地敲擊着座椅扶手。

    篤篤篤,篤篤篤。

    這聲響像是有人正在敲門。

    可太虛囚室的門,是不會開放的。

    太虛幻境的囚徒,在刑期結束之前,也絕無可能離開。

    陳算坐在房間裏唯一的椅子上,面前是那張唯一的桌子,而桌子上攤開一張信紙。

    他看着信紙上潦草的求救,已經沉思了許久。

    窗外日晷的虛影會投放到牆壁,以讓他清晰地知道時間是如何流逝,叫他了解刑期還有多久。

    在漫長的一整天的思考之後……

    他決定去死。

    他手中有一柄劍,此劍長三尺三寸,寬一寸九分。黑白兩色的兩儀木柄,淡黃泛綠的繡色銅鞘,以及正緩緩顯刃的鐵鋒。

    此劍名爲“方外”,道之外也。

    算中的一切他都把握,算外的一切,他用“方外”來爭。

    他是最謹慎的人,常常要等到擁有萬全把握再出手。

    但人生中的例外就如這柄劍。

    就像之前在天京城,他面對姜望也拔劍。

    天機算得無幸理,仍要爭於天機外。

    一個以“算”爲名,以“天機”爲神通,執方外之劍的人,在太虛幻境裏,名爲“賈富貴”。

    終知功名榮辱,權勢富貴,都是一場空。

    陳算學得蓬萊劍法三十六部,景國國庫劍術二十七部,玉京山劍術六部,大羅山劍術十三部,每一部都是傳世經典。又自創劍典一部,以《天機》爲名。

    他很懂得用劍。

    殺人有千變萬化、無數種可能,自殺卻是很簡單的——

    拔劍,橫頸,用力一拉。

    劍刃輕易地割開皮膚,割斷喉管,浸入鮮血,切斷血肉筋絡直至最後一層皮……頭顱就這樣斷掉了。

    陳算對死亡有預知,也咀嚼到了割顱的痛苦,但是他並沒有死成。

    他明明白白地完成了自刎,但一切好像並未發生。

    他仍然坐在那張唯一的椅子上,看着那張唯一的桌子。桌子上那張攤開的信紙,上面沒有半點摺痕,也沒有沾染血跡。

    那血液飛濺所潑成的畫,自然是並不存在的。

    疼痛並非幻覺,但自殺成爲泡影。

    陳算面無表情。

    果然如此。

    太虛道主不會讓他死。

    當然不是說太虛道主對景國人有什麼好感,又或對他陳算另眼相看。而是因爲太虛道主完全依律行事,一切行爲都尊重太虛鐵則。

    他陳算在太虛閣樓裏坐牢,他因罪而獲的刑懲,只是坐牢,不附加任何其它的傷害,更不是刑殺。

    太虛幻境要做的事情,是將他囚禁在太虛閣樓裏,等刑期結束之後,再將他完好地釋放。而不是在五年之後,交出一具屍體。

    換而言之——本來在太虛囚室裏一無所有,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好友求救信發呆的他,終於拿到籌碼了。

    這是一塊帶血的、賭上了性命的籌碼。

    它的沉重不爲人知,但絕不會毫無用處。

    陳算沒有說任何話,也沒有任何別的動作,只是再一次拔出長劍,再一次刎頸。他的力量、速度,沒有任何變化。

    他所感受到的痛楚,也如最初。

    然後一切又被抹去,他仍然沒有死成。

    陳算繼續拔劍,繼續自刎。

    他面無表情,他週而復始。好像會永遠繼續下去,直到他的刑期結束。一位當世真人的決心,是可以被驗證的。

    太虛道主可以讓他在太虛幻境裏死不成,但要如何解釋——景國天驕在五年刑期結束後的第一時間,就選擇死去?

    在第一百四十七次自刎之後——

    篤篤篤!

    敲門聲真正響起了。

    陳算把橫在脖頸的長劍放下來,慢條斯理地歸入鞘中,好像他只是擺了個姿勢而已。撣了撣衣領,又把桌上的信紙翻了個面,然後道:“請進!我只是這裏的囚徒,不是這裏的主人,不必這麼客氣。”

    那扇絕不會打開的門,終於打開了。

    劇匱作爲太虛閣的代表,慢慢地走進囚室裏來。與他同行的是鍾玄胤,一手筆削一手書簡,在旁邊監督、記錄。

    鍾玄胤默默地打量這間囚室,當然也注意到了桌上那張蓋起來的信紙。劇匱則只是盯着陳算。

    陳算歉然一笑:“條件簡陋,沒有茶點招待,還請見諒。椅子呢,也只有一張,就不請你們坐下了。”

    劇匱道:“這裏畢竟是囚室。有桌有椅有牀,我想已經足夠體面。”

    陳算並不反駁:“對,我畢竟是戴罪之人。”

    他看着劇匱:“而您和您旁邊這位,都是太虛閣員。讓我們再一次溫習太虛閣的權柄——現世太虛事務,皆由太虛閣處理。您二位,位高權重。打算怎麼處理我的事情呢?”

    劇匱沒什麼感情地道:“說說吧,你爲什麼自殺?”

    “我自殺了嗎?”陳算坐在那裏反問:“我陳算是天之驕子,當世真人。東天師的親傳,蓬萊島的門面,景國年輕一輩的領軍人物,最多就是在這裏坐五年牢,五年之後,一個帝國高位少不了我。當世真人壽享一千兩百九十六,我連個零頭都沒有活到,還有大好時光——請您告訴我,我爲什麼自殺?”

    陳算完全沒有自殺的理由,他也已經強調了這一點。

    所以他如果真的自殺,沒有任何人會相信他是自殺。

    他一定是在太虛閣的囚室裏,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承受了泯滅求生慾望的侮辱,又或者這是一場被操縱的“被自殺”……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景國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陳算是自殺,哪怕證據擺在面前,他們也會想盡一切辦法推翻。因爲景國的真人,不能毫無意義的死去。因爲圍繞着這件事情,可以做太多文章!

    事情的嚴重性,每個太虛閣員都很清楚。這也是劇匱和鍾玄胤趕來囚室的原因。

    鍾玄胤認真地打量陳算,重新開始認識這個人。

    而劇匱看着陳算:“不管怎麼說,一次次地用劍割脖子,把腦袋都斬下來,是需要很大勇氣的。你總有伱的目的吧。”

    這位執掌五刑塔的太虛閣員,今天好像並不嚴厲,只問道:“說說看,你想要什麼?”

    “我再強調一遍。”陳算微笑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自殺,我也沒有試圖自殺。我更沒有拿劍割自己脖子——如果有一天,您確然看到了這一幕,我想背後必有隱情,請幫我找出真相,不要讓我死得不明不白。我想這也是法家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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