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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0章 熹微而遙遠(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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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甫作爲照無顏的老師,定然已經做了能做的一切。

    姜望作爲照無顏的朋友,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來看望一眼了……

    站在修行絕巔、掌控龍門書院的姚甫,也都想不到別的辦法,他又如何能夠?

    姜望看着面前這隻光影複雜的文字繭,情緒也很複雜:“我看照師姐……意識好像還很活躍?”

    “是,她從未放棄努力。”姚甫緩聲道:“她還在讀書,還在學習,還在往前走。”

    想象那樣一個女子,在看不到盡頭的長夜裏孤獨跋涉,人生無可見之路,眼前無熹微之光,是什麼支撐着她前行?

    姜望沉聲道:“以目前的速度來看,照師姐能在壽盡之前,貫通百家,吞繭而出麼?”

    姚甫搖了搖頭,語帶唏噓:“這正是讓人煎熬的地方——在五百年內,我看不到她吸納這些道的希望。她一直在往前走,但是夜比她感受的要長,路比她幻想的更遠。”

    許象乾已經用錦繡神通加持照無顏,但仍然看不到在五百年內成就的希望。

    在照無顏宣告失敗的時候,也會是許象乾離開的時候……

    前年一腳踹走蹭喫蹭喝的許象乾時,姜望怎麼也想不到,再見時竟是這般情境。

    天有不測風雲!人生禍福,一至於斯!

    在姜望所認識的年輕一輩女修裏,真正展現宗師氣象的,其實只有兩個,姜無憂和照無顏。

    當然,這不是說黃舍利、寧霜容等人就不夠天才,只是路不同。

    不能說有開宗立派之潛質的,就一定強過其他。

    李一所修道劍亦前人之學,他不一樣是“天下李一”?

    但毋庸置疑的是,在迅猛發展、動輒革新易鼎的超凡世界,能夠開闢一條讓更多人行走的道路,具有其獨特而璀璨的光輝。

    姜無憂和照無顏的道路,看起來都很靠近諸聖時代“大成至聖”之路,後者更像一些,但其實都不同。

    大成至聖,是要用一種思想,統合全部思想,窮極宇宙真理,解釋世間所有,是一種存在於理想中的終極境界。

    姜無憂的“自開道武”,是引武入道,以道行武,把武道併入現有的修行體系中。

    而照無顏的“雜糅百家,自開一道”,是要擇百家之優而成一家。好比茶葉取其尖,繁花取其蕊,最後泡一壺花茶。

    這無疑是極其宏大的構想。

    但百家之學,何其浩繁?僅一個儒學,就不知分出多少枝丫。很多人窮極一生,也不敢說自己學有所成。

    照無顏已經是天才中的天才,但要說在這個年紀,就完成雜糅百家這件事,哪怕只是搭起一個框架,也是匪夷所思的。

    當年她在龍宮宴亮相,展現雜糅百家的宗師之姿,激起多少波瀾,連書山都被驚動。雖然龍宮宴的風頭被弒真之戰掩蓋,但照無顏之名,也是響徹儒宗。

    可惜這條路比想象中更艱難,終於是在“成真”的這一步,沒能駕馭如此磅礴的道途,山崩路阻,爲道所縛。

    若非她當時就在龍門書院,姚甫及時出手,現在已經不存在了。

    這已是今年年初的事情。龍門書院壓下消息,用了足足九個月的時間,想盡一切辦法救治,也只能維繫眼下這“文字繭”的局面。

    子舒能夠回信告知姜望此事,亦是龍門書院再無辦法的表現——照無顏的狀態已無他解,消息也不必再隱瞞。

    姜望默默地走出房間,在許象乾旁邊坐下了。

    他對照無顏的認知,其實是很單薄的。他們的接觸全都通過許象乾。只知道是龍門書院大師姐,只知道她博學多才……照無顏是個道心甚篤,大多時候都非常理性,很少表露情緒的女子,有如淡水無痕。故而給人的印象,尚不如天真可愛的子舒來得深刻。

    但他知道,許象乾很愛這個人。

    爲她戒酒,爲她不再去“採風”,爲她天南地北追隨,再怎樣冷淡也無怨無悔。而現在,也交付【錦繡】,以生死相系。

    作爲許象乾的朋友,他能做些什麼呢?又如何勸慰?

    最後他只是靜靜地在旁邊坐着。

    院外有一顆杏樹,挑出幾枝,越過了牆頭,枝丫光禿禿地闡述秋意。

    這是一個並不溫柔的夜晚,月光流動如水。人的影子在地上,被樹影無禮地擾動。

    過了一陣子,子舒也走了出來,也在旁邊的石階上坐下,雙手抱腿,下巴靠在膝上。

    都不言語。

    就這樣安靜地坐了一晚。

    天光挑破夜幕的時候,子舒擡起霧濛濛的眼睛,有那麼一個剎那,她看到的院落是金色的。

    “你打算怎麼辦呢?”姜望終於問道。

    許象乾渙散的精神,被輕緩地推了回來。

    他這時纔開始理解姜望的聲音,這時纔開始回答:“什麼怎麼辦?”

    “我是說——你打算一直就這麼坐在這裏?”

    許象乾扭過頭來,那是一種怎樣灰敗的眼神啊,姜望從未見過這樣的許高額。他說:“什麼辦法都試過了。”

    “我明白,我知道你很辛苦。”姜望說道:“你其實是一個非常聰明、非常有辦法的人,能試的你肯定都試過了。你都想不到辦法了,我也想不到。不過我注意到……你的錦繡繫着她——”

    許象乾怔然地回過頭去:“不用勸我,我不會解開的。”

    姜望道:“當然,我瞭解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知道你絕不會放棄照師姐,我也不會這樣勸你。說起來,你瞭解你自己嗎?”

    “我?”許象乾慘笑一聲:“或許是個廢物吧。”

    許象乾會說,吾乃趕馬山雙驕,我與姜望平分秋色,我也算黃河魁首。

    許象乾會說,負笈天下驕名衆,入我眼者更有誰?

    許象乾會自負詩才,自信自負到讓人感覺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程度。

    但他唯獨不會說,他是個廢物。

    他是世上最沒有自知之明的人,近乎盲目的自我相信。

    “命運”是多麼冷酷的兩個字,總是要把人變得面目全非,方能彰顯它的波瀾。

    “果然。”姜望卻說道:“你雖然常常自誇,但你並不知道你多麼了不起,你不知道你擁有多麼了不起的神通……記得神霄世界嗎?二十九年後就要開啓萬界戰爭的那個地方。”

    許象乾沒有說話。

姜望自顧自道:“那是超脫佈局、天妖環伺、真妖出手、妖王圍攻的神霄世界,而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神臨,我孤身一人在其中,我被他們發現了——還能有比這更絕望的情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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