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鬥昭話音才落,就有人拍案而起。
此等情形之下,第一個站出來表示不滿的,卻是來自血河宗的俞孝臣。
他的不滿其實不是衝着鬥昭,而是衝着重玄遵。
鬥昭言則“我們三個”,論則“三人足矣”,視其他人如無物,令他一時應激。
他最不滿的,當然是前代宗主臨死前,竟然遺命想讓重玄遵繼位。而重玄遵竟然還拒絕了!
他心心念念無限嚮往的位置,卻被別人棄若敝履。
生他養他讓他無比驕傲的宗門,在霍宗主的眼中,宗內竟無一人能承繼,宗外竟然唯有重玄遵。
大家同樣一雙拳,一條命,一種道,同在神臨。
這些個所謂霸國天驕,究竟有什麼了不得?!
今日龍宮啓盛宴,座上誰人不天驕?
鬥昭“倒酒”一說,幾乎得罪了所有人。
不滿的何止俞孝臣呢?
綠袍的謝君孟罵一句:“狂妄也該有個限度。你要是病了,來東王谷治!”
系玉的中山渭孫問一聲:“在楚國作威作福也就罷了,在外面還敢這麼不知收斂,誰給你的自信!?”
更有秦至臻正據其位,勢張沉影,一字一字地問道:“鬥氏子小覷天下英雄嗎?”
一時間引起公憤,羣情洶涌。
就連重玄遵和姜望,也都皺眉。
重玄遵向來是習慣把複雜的問題簡單化,而鬥昭是懂得怎麼把水攪渾的。至於姜望……他單純的有點心累。
倒是項北屈舜華他們早就習慣了,雖然同爲楚人都未能豁免鬥昭的羣嘲,也是一臉的無動於衷。
而鍾離炎……他只恨這番發言不是出於自己。若有機會的話,他能喊得更大聲!
左光殊想起那次在山海境,鬥昭也是一個人幹掉了所有潛在的盟友,最後慘遭合圍,不由得想笑。但馬上想起來這次他和鬥昭纔是一隊。
立馬很有擔當地站出來圓場:“諸位冷靜一下,其實鬥昭不是這個意思——”
“我就是這個意思。”鬥昭打斷道,睥睨地環視一圈,挨個地點名:“俞孝臣?耳朵不好就聽清楚——我說,在場絕大多數人只配給我倒酒,而你,連給我倒酒的資格都沒有!鄙夫!”
“謝君孟?限度是爲庸才而設,你捆住自己就算了,少來我面前丟人現眼!宴後我就去東王谷問診,瞧一瞧我這找不到對手的病。你有種就在谷前攔我!”
“還有你這個中山小鱉孫!你在觀河臺就沒資格碰我,現在倒是哪裏來的自信開口?”
最後看着秦至臻:“天下英雄?不好意思,我沒有看到。”
天驍刀已然出現在他手中,被他斜握指地,而後再次環視,淡淡地道:“你們所有人,有一個算一個,誰要不服,儘管上前來!”
他非頑愚。
也不是成心要攪這龍宮宴的局。
他是真的……想要探索自己的極限。想在這風雲匯聚之時,借這天下天驕,爲他磨天驍之刀!
龍宮宴的獎勵算什麼?這些可堪試刀的對手,纔是此行最大的收穫。
羣情固然洶涌,可天驍刀一旦拔出來,人們多少也需要冷靜。
獨是秦至臻立刻從席前起身。
打着盹的黃不東也猛然驚醒,跳將起來,眼神晃悠悠的遊了一陣,才聚焦回來,對準了鬥昭。
當一身黑色武服的秦至臻,從虛空之中抓取那一柄名爲“橫豎”的黑刀。
當他的身後,隱現一座幽黑宮殿的虛影。
當天府之光照鐵衣。
人們這才恍然想起來。
他也是天府修士。
秦至臻、重玄遵、姜望,當今天下最有名的三位天府修士,今朝在同一境界,齊聚於此!
“年輕真好啊……”
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候,有一道聲音悠悠響起。
整個大殿都爲之一靜,人們被戰意撩撥的躁動心情,也被毫無痕跡地撫平了。
在所有食案的最前方,星河環繞之處,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張金玉相錯、點綴以璀璨寶石的華貴大椅。那是龍君的寶座。
大椅之前,有一個身披重甲、面闊而厚的男子,雙手迭於身前,拄劍而立。
“吾乃福允欽,龍宮正印司事暨黃河大總管。”
他平靜地做了自我介紹,而後笑道:“諸位賢才爲何如此心切?人還未齊,宴還未開,龍君陛下還未出來,你們就準備打道回府了嗎?”
這道聲音落下來,迭有道韻無窮,似狂瀾倒卷而後靜水流波。
衍道之修爲,並不吝嗇展現。
鬥昭的天驍,秦至臻的橫豎,都收歸原處。聚集過來的諸天驕,也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送回原本的位置。激盪於大殿之中的戰意,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
當此之時,整個長河龍宮裏,除了長河龍君敖舒意,和這位黃河大總管福允欽,已經沒有誰能夠叫停這場糾紛。
非是黃河之會那種各國高層帶隊的場合,在上頭沒人壓制的情況下,這麼多天驕聚在一起,個個血氣方剛又心高氣傲,不鬧出點什麼事情纔是奇怪。
什麼龍宮正印司事,什麼黃河大總管,都只剩虛銜。唯獨衍道層次的修爲,纔是鎮壓全場的根本。
“還請諸位於此稍候。坐而論道也好,互相謾罵也罷,只要不打起來,當我不存在即可。”福允欽也不多講,微笑着說完這一句,石色便從他的嘴角開始蔓延,很快連身帶甲一起石化,竟立成了一尊石像。
真個就幾乎“不存在”了。
龍宮宴前的規矩已經立下,鬥昭一時磨不成刀,也便瀟灑轉身,收去了桀驁驕狂,徑找到一個位子坐下,慢悠悠品嚐起龍宮的各類珍果。
好像剛纔的這一場激烈鬧劇,全然與他無關。
很多人還在那裏生氣呢,他已經開始招呼在場的楚國人:“坐啊,愣着幹什麼?”
出國在外畢竟都是一個集體,左光殊同姜望講過後,也便拉着屈舜華的手,同項北、鍾離炎一起去鬥昭旁邊落座。
每個人都是一張食案一張坐席,獨他與屈舜華擠在了一起,小聲嬉笑着,講起悄悄話。在坐而論道和互相謾罵之間,他們選擇風花雪月。整個世界都在小情侶的世界外,這偌大的龍宮,也不過是遙遠佈景。
不是。那你們來龍宮幹嘛啊!?
鍾離炎斜眼瞥着他們。那麼大的楚國,都不夠這兩人晃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