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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雲朝節(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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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輕緩的水聲裏,海水自然分流。

    齊國頂級名門重玄家的四爺,負責無冬島的重玄明河,踏着深藍色的水流之階,從海底一路走上來。

    他這一輩兄弟四人,如今也只剩他和大兄。

    作爲幼弟,他自小備受寵愛。

    大兄是那種典型的紈絝,心氣高的他,是不太看得上的。感情有,敬重無。

    二兄天資絕世,耀眼奪目,他從小就敬佩非常,以爲目標。

    但感情最好的,還是三兄重玄明山。

    大兄每日浪蕩、花街柳巷,二兄每日修行、讀書演武,都沒有那麼多時間陪他。是三兄帶着他跑遍大街小巷。

    及至家勢衰落,老父披甲,三兄歿於第一次齊夏戰爭……族人深恨明圖,他亦深怨之。

    但等到二兄獨自赴海,只留下一座浮圖淨土。

    他心中滋味,便不知何言。

    此後出走海外,一生不娶妻不生子,不爭爵。說逃避也好,說懷念也好,再未回過臨淄。

    老爺子走的時候,他都只在無冬島遙祭,堅守着將餘生都放在海事上的諾言。

    與自立門戶的重玄褚良不同。他並未分家自立,名下所掌控的無冬島,仍屬於博望侯府的力量。

    “四爺,如何?”立在船頭的李鳳堯出聲問道。

    重玄明河搖了搖頭:“想不到蜉州島沉海如此之深,探了三千丈才探到些許碎片。不過虛澤明不完全是草包,在逃走之前,就已經徹底地毀掉了天地大磨盤。”

    “虛澤明可以是草包,但太虛派不會放一個草包出來代表他們行走。”李鳳堯若有所思:“這座天地大磨盤,對於海主本相的研究,肯定是有一定作用的。虛澤明的計劃不至於完全不可行。”

    “豈止可行?”重玄明河道:“有演道臺的推演,應該趨近完美才是。但海獸把一切都毀掉了,現在無法判斷問題出在哪裏。”

    皋皆以肆虐近海的所有海獸爲箭,與軒轅朔隔着迷界相鬥。各島已經從危機中緩救。

    在大戰將要出現結果的此刻,齊人更多需要考慮戰後的問題。譬如近海各島的重建,譬如責任的劃分……

    李鳳堯和重玄明河都是出身名門,當然懂得這個道理。他們領兵清理近海各島,並不是閒逛,而是行鍼放淤,每每點在關鍵。

    “咱們先去星珠島看看情況,那裏有一座太虛角樓……”李鳳堯立如冰塑,霜冷地道:“最後再去懷島。”

    ……

    ……

    覆島的雷光瀑流早已散盡,人們在廢墟上重新尋找生活。

    那些傳說、神話、偉大的承擔,雖然也曾在眼前掠過。但最真實的傷痛,始終起於肺腑,徹於髮膚。是死在面前的熟悉的人,是留在身上的真切的傷。

    天涯臺斷在天涯,懷島不能再給海民懷抱。

    楊柳身心俱疲地靠坐在天涯臺的石階上,臉上的敷粉早已被鮮血洗過幾回,顯露出來的是前所未有的茫然表情。

    他早已經承認自己的平庸,也很久不再試圖去爭些什麼。他以這種方式,來讓自己坦然地面對人生。包括照無顏的無動於衷,包括面對姜望重玄遵的無力感,包括在齊國臥榻之側,釣海樓令人沮喪的未來。

    但今時今日,他不知要如何跟征戰迷界歸來的師父描述這一切。

    懷島滿目瘡痍,釣海樓毀於一旦。

    釣海樓的祖師出現了,釣海樓的祖師死去了……這不止是一段傳說的崩塌。

    變成了廢墟的,還有他楊柳的家。

    他的師父是護宗長老,正在參與靖海的戰爭。可宗門駐地已殘敗,師父回來,還能肩以何任?又能如何承受?

    他又痛恨自己如此平庸!拼盡所有,也救不了幾個人,挽回不了多少損失。

    而目睹了傳說的白玉瑕,正站在被血雨沖刷過的天涯臺上,玉樹一般地與楊柳背身,眺望遠海,靜待這場大戰的最後結局。

    難以計數的海獸,零零碎碎地死在天涯臺附近,在未來的幾年內,這都將是一片沃海……養活多少魚蝦。

    渾濁的血色已被大海吞沒,正如肆虐萬里的陰雲雷電,也重新藏到蔚藍色的天幕後。

    規則之釣線起時無形,散亦無蹤。就像代表釣龍客的簌簌石粉,最後也溶解在海水中。

    天的藍色,海的藍色混淆在一起,讓人的視野變得很寂寞。

    白玉瑕就在此時看到了姜望——無盡的藍色之中,躍出一點青,逐漸暈染,色彩愈重。

    整片天與海,再無其它。

    只有一身青甲,孤影獨行。

    他當然記得,離開決明島之時,他給姜望留下的那一堆海戰相關的冊子,當然更記得那兩百人的侯府衛隊。那是他親自帶着訓練、在妖界血火中砥礪出來的精銳。

    他當然想象得到,姜望是怎樣浩浩蕩蕩地率軍進入迷界。以方元猷爲副將,以這兩百訓練有素的近衛爲骨架,鏈接起在決明島獲撥的三千甲士,可以輕鬆在迷界支撐起一支數萬人的大軍。

    他當然也想知道,姜望爲何是這樣孤零零的回來。

    但是當他看到姜望疲憊的眼睛,便也什麼都不必再問了。

    兩人一在石臺,一在高空,就只是對視了一眼,而後視線就被扯斷在遠去的疾風中。

    白玉瑕默然地回過身,走下已經斷裂的天涯臺,走到楊柳旁邊,慢慢的、慢慢地坐了下來。

    在整個懷島受災的過程裏,他雖已是盡力在救人,但始終有一種局外人的感覺。那些悲傷、痛楚,都在眼前,但不夠真切。直至此刻,入得局中。

    姜望本來的確是想跟白玉瑕說些什麼的,這正是他選擇自懷島上方穿行的原因。

    他想要給白玉瑕一個交代,可是交代什麼呢?

    還好你沒有跟着我去迷界,還好你沒有死?

    在看到白玉瑕的那一刻,他清楚自己無話可說。

    他只有孤獨地往更遠處飛,咀嚼難言的三昧!

    其時海風吹浪,天地之間有歌聲,有人在低低地唱——

    “蒼蒼兮雲蓋,茫茫兮歸來。

    “吾願執長纓,今朝搏怒海。

    “……

    “母失我衣,子失我懷。

    “魂歸何處?玉碎靈臺!”

    ……

    ……

    每年的八月十七日,在雲上之國都非常特殊。

    二十年前,雲國聯席議會一致通過決議,確立八月十七日爲“雲朝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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