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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考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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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考教

    “君有何長處意欲入我卓氏爲僕?”

    直到很久以後,卓姬都清晰地記得自己站在渭水邊上問出的這句話。

    雲琅輕輕地撩撥着有些渾濁的渭水笑道:“女公子有何長處可令我雲琅爲你卓氏奔走?”

    “月俸五兩好銀如何?”

    “如此,卓氏一月只可問我下等事一次!”

    “難道說君爲主上分憂還要挑揀一番不成?”

    雲琅大笑道:“君王講平衡,則萬事皆可調理。將相講平衡,則百變不失身,士人論平衡,則處事得先機,農人行平衡,則稼穡興旺。

    得到多少就付出多少,原本就是這世間的大道理,女公子緣何不知?”

    卓姬強壓怒火問道:“既然如此,多少代價可問君中等問題?”

    “一斤黃金!且三月一問!”

    “若上等問題不知君作價幾何?”卓姬的聲音不由自主的變得尖利起來。

    雲琅慢慢起身,用手帕擦拭着手上的水漬道:“你可能問不起!”

    卓姬渾身顫抖,轉身就走,雲琅輕笑一聲道:“你不試試,怎麼知道我要的價格是高了還是低了?”

    卓姬豁然轉身,雙目中的怒火即便是隔着面紗也似乎能將雲琅點燃。

    若不是平叟言之鑿鑿,卓姬決計不會容忍雲琅如此羞辱於她。

    隨着卓姬一聲令下,她身邊的丫鬟就在地上丟了一錠雪白的銀子,銀光燦爛,一看就是好銀。

    雲琅並不計較卓姬的態度,俯身撿拾起銀錠,拿在手上仔細觀瞧,確認這錠銀子沒有任何問題,就對冷笑着的卓姬道:“你可以問一個下等問題了。”

    卓姬指着渭水道:“我想知道渭水長几何!”

    雲琅皺着眉頭道:“你確定要問這種無聊的問題嗎?”

    卓姬怒道:“現在就想知道!”

    雲琅將銀錠在手上拋一拋滿意的笑道:“也好,銀子是你的,怎麼花是是你的事情。

    聽好了,渭水源於隴西郡首陽縣烏鼠山,經上邽縣而入內史地,過咸陽、長安、驪邑、下邽等地,最終於桃林塞匯入大河。

    此河全長共計一千六百里,文帝十五年,渭水在驪邑決口,出動河工六百,民夫三千七百餘,損耗錢糧七十六萬錢,方堵住缺口。

    景帝六年,隴西大雨一十七日,渭水再決口於驪邑……出動……等一下。“

    在目瞪口呆的卓姬注視下,雲琅匆匆的來到剛纔洗手的位置上,看了一會腳下的石頭,重新跑過來道:“驪邑倉官韓大鐘率領河工一千三百餘,民夫一萬三千人,耗錢五百萬……”

    卓姬眼中盡是迷茫之色,她不信雲琅可以博覽羣書到了這種地步。

    聽他言之鑿鑿又不似胡說八道,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想起雲朗剛纔詭異的動作,就來到河邊雲琅剛纔去的地方。

    低頭一看,差點被活活氣死……

    水邊赫然倒着一面《渭水河工事碑》!

    雲琅見卓姬臉色鐵青,吶吶的道:“我勸過你了,你非要……”

    “此事休提,從今,你就是我卓氏長安鐵坊的客卿,月俸五兩好銀,屬平叟先生麾下。”

    雲琅笑道:“其實你還可以問我驪山之高的,我在驪山腳下還發現了一座……”

    話沒說完,卓姬就走的不見蹤影。

    平叟安靜的坐在紗帳裏看書,見卓姬氣沖沖的回來了,就放下一片簡牘笑道:“我且問你,你問渭水之長,可是早先準備好的?”

    卓姬搖頭道:“一時起意。”

    “那座寫滿答案的石碑可是雲琅事先存放的?”

    卓姬搖頭道:“絕無可能。”

    平叟笑道:“既然是天意,你爲什麼會生氣?”

    “我……”

    “恭喜卓姬,此人不但身負重寶,還有大氣運在身,得如此人才,卓姬日後定當事半功倍。老夫對這個少年越發的感興趣了,哈哈哈……”

    平叟大笑着出去找雲琅,卓姬坐在紗帳裏冰冷的臉上也逐漸浮出笑意。

    想起剛纔發生的事情,最後不由自主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頭頂烏雲籠罩,一顆星星都看不見,大河嗚咽倒映着火光,頗有半河殘血半河黑的意境。

    雲琅不斷地打飽嗝,傍晚的時候喫的太快,以至於胃口還來不及發出已經喫飽的訊號就被塞了更多的食物。

    平叟發現雲琅不停地打嗝,現在做的事情非常的有趣。

    他從包裹裏取出一塊黑乎乎的東西,衝着雲琅擠擠眼睛笑

    道:“老夫這裏有止嗝良藥。”

    雲琅藉着火光仔細看了一眼,又拿過來聞聞,最後掰了一小塊放嘴裏才確定,平叟手裏拿的是他非常熟悉的茶。

    在不確定這東西是茶之前,雲琅對漢人的食物非常的排斥,在這個曼陀羅都能泡水喝的時代裏,天知道什麼是能喫的,什麼不東西不能喫的。

    尤其是平叟這種古怪的老頭子,有什麼古怪的癖好要是不知道,隨便喫他給的東西,風險很大。

    看到茶,雲琅的心就跳的如同打鼓,這他孃的纔是他在大漢遇到的最好的東西。

    在平叟驚訝的目光中,雲琅又掰下來一塊茶餅,熟練地拿過平叟還沒有從包裹裏掏出來的青銅小罐子,熟練地將茶餅丟進罐子裏,然後放在火上烤。

    一邊烤,一邊輕輕地搖晃着罐子,看見包裹裏有黑芝麻,抓了一把丟了進去,當美味的焦香味道傳來之後,他就往罐子裏倒了沸水,刺啦一聲脆響,茶香四溢。

    當雲琅將自己僅剩的一點麥芽糖丟進茶水罐子,平叟的眼睛立刻就變得閃閃發光。

    不是因爲那點麥芽糖,而是喫驚於雲琅對茶的熟悉程度。

    在大漢,茶還只是蜀中一個非常小衆的飲料,在關中,他只是藥,不是每天喝的東西,這少年不是蜀中人,如何對偏門的茶葉習性如此熟悉?

    當雲琅將一杯茶水放在他面前的時候,平叟放下心中的疑惑,端起杯子專注的品茶。

    他很快就發現雲琅在做與他同樣的動作,先聞,然後小口品嚐,最後一飲而盡。

    雲琅給茶水裏添加了一點麥芽糖,麥芽糖並未化盡,喝一口茶水,就有一絲麥芽糖入口,苦澀中有甜,只是苦味佔據了大半。

    一連喝了三遍,雲琅就把罐子裏的茶葉倒掉,洗乾淨了罐子重新裝進平叟的包裹裏,見平叟意猶未盡,就笑道:“喝多了茶水晚上很難入眠。”

    “爲何?”

    “什麼爲何?”

    “汝爲何知曉茶葉之妙?”

    “不奇怪吧?神農嘗百草日中七十二毒,就是靠這南方嘉木解毒。”

    “神農氏自然如雷貫耳,只是何來嘗百草日中七十二毒之說?至於茶葉解毒,老夫也是首次聽聞,不知書於何典?”

    聽平叟這麼問,雲琅就知道自己又被後世的歷史給忽悠了。

    故事當歷史果然是不靠譜的。

    見平叟瞪大了眼睛等他回答,就笑道:“鄉野傳說而已不足爲信。”

    “令師定是一位奇人。”

    交淺而言深自然是不妥的,平叟雖然好奇卻不能逼迫雲琅將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

    “他就像是天上的神祗,無所不知,又神通廣大,脾氣爆烈,喜怒無常,明明胸懷經世幹才卻不願出山一步。

    他是我極爲尊敬又極度痛恨的人,不說了,今日飲了先生的好茶,雲琅身無長物,見先生脖頸似乎不便,有兩塊得自深山的良藥奉上。

    此藥補血活絡之能天下第一,先生若能將這野三七與桂肉粳米同煮,時日久了,自然能夠收到奇效。”

    平叟接過野三七看了一眼,記住了它的外形似笑非笑的道:“此物難道不是叫做血蔘?”

    雲琅尷尬一笑道:“囊中羞澀,只好行此下策,不過,霍去病以三兩好銀,換我兩塊野三七也不算虧。”

    “僅僅是熬粥食用嗎?”平叟有些失望。

    “如果能夠找到君臣佐輔的配藥,此物當成世間奇藥。”

    “雲琅可知?”

    “不知,只知道家師手中就有這樣一種治療金瘡的奇藥,主藥就是這野三七,其餘配藥一無所知。”

    “這就是了,好東西總該有個好用處的,否則就浪費了上蒼的好意。

    雲琅,你不會真的一個月纔回答一次主家的問題吧?”

    雲琅點點頭道:“人無信而不立,既然事先說好了的,那自然要尊從。

    否則,不但對我不好,也是對主家的不敬。”

    平叟笑道:“這樣也好,至少讓主家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每一個問你的問題都作價五兩好銀。

    也只有知道了問題的價值,主家纔會重視你給出的回答。

    畢竟,不花一文錢得來的消息跟花用五兩好銀得來的消息在重視程度上差別好大。

    看樣子老夫以後也要訂立這樣一個規矩,免得很多人總拿老夫的話的那個放屁。”

    從正規的談話轉變到平日閒談,平叟轉化的幾乎天衣無縫。

    公事,私事,寒暄問候,探討問題,追溯過去這些都在短短的幾句話中全部完成,老賊很有效率。

    這就是一個老狐狸,從見到平叟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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